徐平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庆成,口中道:“李知州可是贵客,自本官任左江道提举,也有几年了,今年才见上你一面。”
李庆成面色尴尬:“下官俗事缠身,一向没得闲拜见官人,失礼了。”
谅州名义上也向大宋称臣,同时也臣事交趾,实际上被甲峒控制。但不管怎么说,名义上是大宋属下地方,却不拜见徐平这位顶头上司,这就说不过去。
徐平淡淡地道:“等你有闲可是真不容易,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说完,自己在主位上先坐了下来。
李庆成陪笑道:“上官面前,下官哪有坐的地方。”
“不坐也好。我这个人不拘礼,下面各土官来见,都有座位。——不过,你是例外,几年都不来见我,想来是忙得很。有话还是站在那里说,赶紧说完,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我们这些朝廷派出来做官的。不好骚扰地方。”
“官人言重了。”
李庆成额头已经有汗珠渗了出来。他来到这里,徐平如果把他当作交趾的地方官那就一切好办,可徐平把他当大宋臣子,那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徐平作为顶头上司。上任几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突然就跑来谈判,有什么好谈的?
见徐平坐下不再理自己,李庆成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一时场面僵住了。
兵士端上茶来。徐平示意把两杯茶都放在自己身边桌上,端起一杯来慢慢喝着,并不理会李庆成。
见徐平气定神闲的模样,再想起来的时候甲承贵的交待,李庆成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官人,下官这次来,是有点小事要说。”
“哦,那就说吧。”徐平把手里茶杯放下,“到我这里不必拘礼。有话尽管直说。大家都忙得很,不要绕来绕去绕弯子。”
李庆成道:“是这样的,最近这两个月,我谅州治下有不少土民逃亡,听说都是到官人这里,进了什么蔗糖务做工。”
徐平淡淡地道:“哦,有吗?”
“有,当然有,而且还不少!我属下报上来,两个月就有几百人了!”
“嗯。什么时候有闲,我到蔗糖务问问,你不用着急。”
“官人,我怎么不急?再这样下去。我州里的田地都没有人种了!蔗糖务怎么可以招揽我治下人口?”
徐平把脸一板:“怎么就不能招揽你治下人口?难不成我还收了你的钱粮?”
“不是,官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庆成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那里是化外土州,一应使用全靠这些土民支撑,人口少了怎么成?朝廷当初封赏。可是许我李家世代相袭,产纳钱粮赋税的。”
“难不成我现在向你要了吗?还是你自己过意不去要来交?”
李庆成一下怔在那里,突然发现跟徐平按着朝廷的说法争来争去没意思,大宋允许他们家世袭知州,可也没保证让他要人有人,要地有地。
“反正吧,我就觉得,朝廷不该跟我们土官争人口。”
最后,李庆成也只有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徐平冷冷地道:“都是大宋治下子民,他们愿去哪里,只要不违律法,我凭什么拦着那些人?哪里吃得饱穿得暖,他们自然就去哪里。朝廷让你守地方,结果你让治下子民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还觉得朝廷欠了你是不是?你觉得,你是不是觉得朝廷要按照你的意思办事?”
“官人说的有道理,可是再有道理,也不能让我们土官吃苦头,不然谁会给朝廷守地方?没了我们这些土官,难道什么事情朝廷都要管起来?”
徐平没说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慢慢开口:“你知不知道,左江道已经行了括丁法?我记得布告也送到你那里了。”
“知道,可关我谅州什么事?”
“布告里说的明白,暂不执行的只有波州和田州及相关的几个地方,你怎么会认为不关你谅州的事。”
李庆成吃了一惊:“官人还想在谅州括丁?”
徐平猛地一拍桌子:“你以为提举司发出去的布告是哄小孩玩的?以前没有找你,是你不得闲,我也不得闲,既然今天来了,你便回去准备一下吧。”
“官人真想在谅州行括丁法?”李庆成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谅州是什么地方?那里只是名义上是大宋属下而已,这位官还当真了!
“你做着大宋的官,用着大宋的官印,就应该老老实实为大宋朝廷办事,怎么你觉得提举司管不到你那里?”
李庆成摇着头,对徐平的话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他觉得只凭这一个名头,就能把谅州这样一个重要的大地方都吞并了?
徐平是懒得理他,都知道他什么都要听甲峒的,何必多说什么。现在凭祥峒这里兵马齐备,徐平只等着甲峒找上门来,双方摊牌了。
(明天开始恢复两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