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杜林镇的土神祠中,有一位道士,平日里守着这方祠庙,倒也过得平静自在。一日夜里,道士于梦中忽见土神现身,土神面容愁苦,对他说道:“此地繁剧,吾失于呵护,至疫鬼误入孝子节妇家,损伤童稚,今镌秩去矣。新神性严重,汝善事之,恐不似我姑容也。”道士迷迷糊糊,只当这是一场春梦,并未放在心上。
过了数日,道士醉酒,卧倒在神座旁。待他醒来,只觉浑身发冷,寒意直透骨髓,竟是染上了寒疾,病情严重,几近丧命。此时,他才隐隐想起那梦中土神的告诫,心中懊悔不已,却已为时已晚,只能在病榻上苦苦挣扎,期望能熬过此劫。
而在景州,戈太守桐园任职朔平时,其幕府中有一位幕客。此幕客性喜清幽,常于夜间读书,每至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方能沉浸于书海之中。一夜,幕客正于书中遨游,忽觉困意袭来,便放下书卷,和衣而卧。待他夜半睡醒,只见明月满窗,洒下一片银辉,将室内照得亮堂堂的。
正当他迷蒙之际,却见一女子悄然坐于几侧。幕客大惊失色,惶恐至极,急忙呼喊家奴。女子见状,轻轻摇手,说道:“吾居此久矣,君不见耳。今偶避不及,何惊骇乃尔。”幕客听闻,心中恐惧更甚,呼喊声愈发急促。女子见他如此害怕,不禁哂笑一声:“果欲祸君,奴岂能救?”言罢,拂衣而起,身姿轻盈,如微风之振窗纸,瞬间穿棂而逝,只留下幕客一人,在屋内惊魂未定,冷汗浸湿了衣衫。
颖州的吴明经跃鸣,乃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学者。他曾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在他的家乡,有一位老儒林生,此人生性端方正直,是个极为严谨之人。他常于神庙中读书,那神庙规模宏大,建筑宽阔,前来租借居住的人也颇多。然而林生性孤峭,不喜与人交往,与众人虽同居一庙,却甚少往来,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沉浸在自己的学问世界之中。
一日,夜半时分,林生因心中有所思虑,难以入眠,便起身踱步于月下。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忽然,一位客人前来,与他寒暄问候。林生正觉寂寞,见有人前来,便欣然邀其入室共谈。那客人言语之间,甚有理致,林生亦觉与他颇为投机。
言谈之中,偶然谈及因果之事。林生神色严肃,说道:“圣贤之为善,皆无所为而为者也。有所为而为,其事虽合,无理其心已,纯乎人欲矣。故佛氏福田之说,君子弗道也。”客人微微一笑,说道:“先生之言,粹然儒者之言也。然用以律己则可,用以律人则不可;用以律君子犹可,用以律天下之人则断不可。圣人之立教,欲人为善而已。其不能为者,则诱掖以成之;不肯为者,则驱策以迫之,于是乎刑赏生焉。能因慕赏而为善,圣人但与其善,必不责其为求赏而然也;能因畏刑而为善,圣人亦与其善,必不责其为避刑而然也。苟以刑赏使之循天理,而又责慕赏畏刑之为人欲,是不激劝于刑赏,谓之不善;激劝于刑赏,又谓之不善,人且无所措手足矣。况慕赏避刑,既谓之人欲,而又激劝以刑赏,人且谓圣人实以人欲导民矣。有是理欤?盖天下上智少而凡民多,故圣人之刑赏,为中人以下设教;佛氏之因果,亦为中人以下说法。儒释之宗虽殊,至其教人为善,则意归一辙。先生执董子谋利计功之说,以驳佛氏之因果,将以圣人之刑赏而驳之乎?先生徒见缁流诱人布施,谓之行善,谓之得福;见愚民持斋烧香,谓之行善,谓可得福。不如是者,谓之不行善,必获罪,遂谓佛氏因果,适以惑众,而不知佛氏所谓善恶,与儒无异。所谓善恶之报,亦与儒无异也。”
林生听后,心中不以为然,仍欲辩驳,阐述自己的观点。然而就在这俯仰之间,天色渐晓,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客人见天色已明,起身欲去。林生心中不舍,固挽留之。却见那客人忽然挺然不动,林生定睛一看,竟是庙中一尊泥塑判官。林生顿时惊愕万分,呆立当场,久久难以回神。
自那之后,林生心中对于善恶、儒释之理有了更深的思索。他常常在庙中徘徊,望着那尊泥塑判官,回想起那夜的对话。他意识到,无论是儒家的圣人之教,还是佛家的因果之说,其目的皆是劝人向善,只是方式有所不同。而自己之前的观点,或许过于狭隘,未能全面地理解这世间善恶教化的深意。于是,他更加刻苦地钻研学问,不再局限于一家之言,而是试图融会贯通,探寻那更为高深、更为广阔的人生哲理与道德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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