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大户人家,库房粮仓皆修建得非常雄伟,并未湮灭于洪灾之中,自然拥有无数存粮。而且他们拥有的良田皆地处水土肥沃之地,每年收上来的租子数目着实可观,远非彭城这方穷山恶水的粮食产量所及。
粮食并不是让他们白拿出来,谭吉立下字据、盖了官印,等赈灾粮款抵达后,必定按照市面上的粮价付钱给他们,同时也为他们请功,减免相应的税务。
想继续在桐城生活,很多人要给县太爷面子,何况县太爷并非强取豪夺,得不到粮款县太爷就得欠自己一个人情,便拿出自己所能拿出的粮食。
其中最扎眼的就是李家大户,李家的儿子参加科举,已经中了秀才,知道谭家老大人桃李满天下,袁家的袁晨字子羽者就是他的门生从此平步青云,巴不得在谭吉跟前留下好印象,帮谭吉解决燃眉之急,因此二话不说,当即就免费捐献出五千石陈粮,八千石新粮。
桐城富户踊跃,宿城富户不甘示弱。
谭吉很快就筹集了到四万石陈粮,三万五千石新粮,乃稻谷、麦子两样,另有一万石玉米和一万五千斤红薯、红薯干等杂粮。
其中王家出了大力,陈粮、新粮皆献上万石,同时带来了赈灾粮款迟迟不至的原因。
朝廷先后发下了两笔赈灾粮款。
一笔是先前彭城上奏说本地大涝,秋季颗粒无收,夏季庄稼已死,灾荒在即,按照受灾范围,朝廷发下了两百七十万两银子的赈灾粮款,彭城该得一百万两,分到桐城至少应有十万之数。先前的灾荒,彭城并非每个县城都受了灾,也有秋季收成很好夏季可期的县城。
另一笔是得知黄河决堤后发生洪灾和瘟疫,朝廷发下了九百八十万两银子,发往受灾的四省之灾区,彭城距离黄河最近,受灾最大,该得三百二十万两银子。
这两笔银子都不是直接从国库里拨出发往各地,而是下旨命人从两江收上来的税银中取出,然后购买粮食和药材送往灾区。
京城距离彭城太远,怕耽误救灾事宜,而江南却很近,买粮运粮十分便宜。
当今圣人秉承太、祖皇帝的治国之道,并不拘泥于一格。
前朝是无官不贪,当今是无官敢贪。
太、祖皇帝生平最恨贪官,在位期间,不知道斩杀了多少贪官污吏,然而他对自己的亲人经常网开一面,导致其贪欲日甚。
这两笔赈灾粮款就是被端慧大长公主的儿子王超和女婿许琳联手吞下了大半,另外一小半又有部分被下头的官员收入囊中,只剩寥寥数十万两,所买的粮食已经送往各省的灾区,唯独漏下了彭城,至今竟是一粒粮食未得。
当今圣上当然没有把这样的重任交给王超和许琳,另有钦差重臣主管此事,只是不知道王超和许琳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钦差重臣为他们所用。
谭吉得知后,咬牙切齿地道:“恐怕是我连累了府城及其麾下的桐城和其他县城!”
他谭吉,竟是千古罪人!
桐城有谭家旧仆慷慨赠送粮食渡过难关,别的县城可就没有这份运气了,自灾后死伤无数,也饿死了无数!如果他们及时得到粮食,许多人完全不会死!
秀姑从张硕说了这件事,不由得目瞪口呆!
“咱们这里迟迟等不到朝廷赈灾的粮食,竟然是因为端慧大长公主的儿子和女婿侵吞了赈灾粮款?为什么?为什么剩下几十万两银子又独独漏下了我们这里?但凡有一点粮食送过来,便能少死很多人。县太爷为何说是他连累了彭城?”
“原来,端慧大长公主的女儿曾经榜下捉婿,看上了咱们县太爷人品风流,谁知咱们县太爷已经娶妻生子。端慧大长公主及其女倚仗权势,请了太、祖皇帝的旨意,命咱们县太爷休妻,县太爷不愿意,堂堂状元郎险些被外放到不毛之地为官。即使如此,县太爷还是到了咱们这个穷乡僻壤,连任十余年。”张硕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秀姑听了这番缘由,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端慧大长公主和她的女儿。
张硕又道:“还有一事你听了,一定更加惊讶,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了。咱们城里的王家老太太竟是端慧大长公主驸马盛国公的原配夫人!盛国公原是前朝世家子弟兼朝廷重臣,见前朝呈日暮西山之态,便携家带口投奔了还没有开国登基的太、祖皇帝,当时是华王。后来盛国公为了攀附当时还不是公主的端慧大长公主,就休了王老太太,连儿子都过继给早夭的长兄了,王老太太不得不改嫁大伯牌位,和婆母儿子退避桐城三十年!咱们县令夫人诸葛夫人就是王老太太的娘家侄女。”
“这么离奇?”细细听完一切来龙去脉,秀姑觉得简直比话本子里写的还精彩。
王老太太被休改嫁、县太爷不畏强权,更加凸显出端慧大长公主一家的无耻狠毒,最可恨的是,他们居然因私愤而置万千百姓于不顾!想必端慧大长公主之女看中县太爷,未尝不是因为县太爷的妻子诸葛氏是王老太太的侄女。
秀姑总算明白谭吉说自己是千古罪人的原因了。
不过,即使没有他,面对端慧大长公主儿子和女婿贪污的手段,这些百姓仍然是死路一条,几十万两银子的粮食,还不知道是什么糟烂的粮食,哪里够四省灾区百姓果腹?他们桐城一县几个月的口粮就去差不多四万石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