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笑道:“日子还浅,不敢叫人知道,娘别说出去,免得叫人说我轻狂。”
苏母猛点头,笑得皱纹舒展开来,“我晓得,我晓得,满了三个月才能叫外人知道。虽说没请大夫诊脉,但是你平时可得谨慎点儿,该吃的不该吃的,我说了你记着,千万别碰寒凉之物和活血之物,也千万别累着,跟阿硕说一声,前三个月最该小心。”
苏母唠唠叨叨,向女儿传授经验,直到外面有人来叫去苏老三家,她才勉强住口。
走在路上,见张硕挎着箢箕,扶着秀姑,苏母暗暗点头,面上笑容更盛,别人看见了都觉得奇怪,个个都赞叹说翠姑有个好大娘,生个儿子,大娘比亲娘都高兴。
只有秀姑明白苏母欢喜的原因,听了这话,肚子里好笑不已。
“媳妇,你笑什么?”张硕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秀姑的一举一动。
“我听别人夸赞咱娘心里高兴。”她才不会说实话呢。
凡是接到红鸡蛋的人家都在苏老三家会面,都是娘家叔伯家的大娘婶子,家家户户都挎着箢箕,说说笑笑,各自低声询问对方带了多少东西。至于苏老三家的,几样东西分了三个箢箕装,由翠姑的哥哥苏伟挑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准备去沙头村。
张硕舍不得媳妇挨累,驾了骡车过来,秀姑招呼娘亲和几个婶子上车,人和箢箕一起,差不多挤满了车,没坐上的就坐老苏头和苏伟赶的牛车。
翠姑爱面子,早早叫人把家里的牛车借给父母哥哥使。
李氏摸了摸身下半新不旧的厚被子,笑眯眯地打趣道:“秀姑,在城里住几日,你倒娇贵了,瞧这辈子铺得真厚,坐在上面竟不觉得颠簸了。”
张硕没和她们一起坐车,而是步行赶着骡子,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闻声笑道:“姨妈,我媳妇脸皮儿薄,你可别取笑她。被子是我铺的,一大早从城里往家赶,路上坑坑洼洼,有了被子,我自个儿坐着舒服。”
“瞧瞧,我才说一句,这就护上了。”李氏大笑,指着他的后背对苏母说道:“大嫂子,你说我做的这媒好不好?”
苏母点头道:“好,好得很。俺家秀姑有今天的好日子,全是弟妹你做的好媒。”
“秀姑,你在城里过得咋样?啥时候回村子里?”苏二婶有些感慨,谁能料到被休回家的侄女竟有这样的好命,瞧她头发油光水滑,皮肤又白又嫩,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哪怕作荆钗布裙打扮,依然能看出是好日子养出来的。
秀姑含笑道:“住在城里啥都不便宜,吃口小白菜都得花钱买,别说米面了,偏偏这时节买都买不到,倒不如住在咱们村里,荒山野岭还有几把野菜呢。没法子,总不能不吃饭吧?不得不让阿硕收猪时回家摘菜带进城,这才解决了。只盼着外面的乱子早些平息,到那时,城门不戒严不盘查了,我们就搬回家,早晚接送壮壮就行了。”
“那个造反的荣贼,真是杀千刀的狗贼!”
提起这场动乱,车上众人无不咬牙切齿,痛骂不绝。
“他以前过的日子多好啊?住着天宫一样王府,年年都有几万两银子和几万石粮食,又有无数的金银珠宝,还有一群美貌小妾,过得跟神仙似的,屙屎都用缎子擦腚,咱们老百姓一辈子都不敢想象。他可倒好,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带兵造反。”荣亲王以前的待遇都传遍了天下,衙门特地派人来村子里说的,因此大伙儿都知道。
很明显,这是朝廷的策略,善加利用舆论,激起百姓对荣亲王的痛恨。
随着车上人提起,其他人立刻赞同,苏家二堂婶道:“就是,就是,粮食一天一个价,要不是老张仁义,卖了两石麦子给俺们家,俺们家现在都喝西北风了。”
看向秀姑和张硕时,二堂婶满眼都是感激之色。
秀姑忙笑道:“邻里乡亲的,哪能眼睁睁看着大伙儿缺粮?我们家能做的就是把口粮和粮种之外的粮食卖给大伙儿,一文钱没少收呢!”自从卖了粮食,张家的人缘好了不少,村里村外缺粮缺得厉害,颇有几家闹事,唯独没找张家的事儿,外面来找事,大家都帮忙。
他们家做种的三十石粮种不是没人打主意,年尾年初那会儿,好些外村的人上门出高价买,老张没同意,村里人都没卖,怎么可能卖给他们?说是粮种,就得留着。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育苗时,张家三十石的稻谷运到城里,与相熟的粮商换了三十石能做种子的稻谷,没办法,凭花多少钱都买不来。如今家里就那几石口粮,再没人打主意了。
他们家算是比较好了,稻种平安下地育苗,村里许多人家连做种的稻谷都没有。
不过,有地的人家基本留了种,没有粮种的那都是没地,或者赁地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