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爱干净,他们都习惯经常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秀姑已经熬好了一大锅姜汤。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处方。
下雨时湿气重,即使没淋雨喝了姜汤也有益无害,她自己喝了一大碗,给壮壮灌了一碗,屋里公爹叔伯人人都有,博得一片赞誉。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日一夜,顿时解了干旱。
一夜之间,河水高涨,地里的庄稼精神了许多,昂起了头,不过三两日就长了一大截。
百姓个个欢欣鼓舞,忙着往稻田里蓄水,忙得热火朝天,最让他们欢喜的是接下来不是连阴天、下雨天,要是阴雨连绵,庄稼得的雨水过多,就得烂了根了。因此,除了施肥、除草,大伙儿家有喜事的也都操办起来了。
先是春雨,后是其他人家,秀姑参加了三场喜宴。
有了上回的经验,秀姑每次坐席都和母亲大嫂和苏葵妻等人坐在一桌,其他在座的都是自家厚道朴实之人,并未抢菜,饭后才端了些剩菜回家。
“硕哥媳妇,硕哥媳妇!”这一日好不容易得闲,秀姑在家绣佛经,四婶找上门来了。
四婶的丈夫是老张最小的继母兄弟,排行第四,年纪和张硕相仿。
四叔和上头两个同胞哥哥不一样,他和张硕叔侄二人一块长大。分家前,他这个做叔叔的没少护着侄子,当时老张在外打仗,当家做主的是他亲娘,又疼他这个小儿子,照顾张硕母子绰绰有余。分家后没几年爹死了,娘死了,嫡亲兄嫂对他不闻不问,生活上很亏待,他基本在大哥家睡觉吃饭直到成家,老张和张母把他当第二个儿子看待。
知晓这段往事的秀姑对待四婶自是十分热情。
四婶见她这般,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秀姑,俺今天来有事相求。”
“婶子说,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不推辞。”秀姑脸上带着笑,没有一点怠慢,虽然四叔和公爹隔着肚皮,但也是张硕亲叔叔,两家情分又好。
“俺娘家大哥家里穷,娶不起儿媳妇,只能换亲,两家都不要聘礼和嫁妆。俺侄女梅子是个勤快能干又老实的孩子,她明日出门子,连件好衣裳都没有,都是补丁摞补丁,烂得实在太狠了,俺有心给她扯件衣裳,你也知道俺嫂子那性子,一定不会让梅子带走。”
换亲?秀姑知道换亲。
就是双方都有儿有女,自己家的女儿给对方家做儿媳妇,自己家的儿子娶进对方家的女儿,不用置办聘礼和嫁妆,两家都不吃亏。
这样的婚姻方式直到秀姑爸妈那个年代还时有发生,就是七八十年代那会儿。
据说,那段时间农村特别流行换亲。
秀姑有一个比自己爸妈年纪大几岁的堂嫂就是换亲,据说她直接跟她嫂子说,你进门后对我爸妈不好,我进门后就不孝顺你爸妈,你对我爸妈好,我也孝顺你爸妈,后来她那嫂子跟她娘吵架,她果然不再善待公婆,直至嫂子兼姑子赔礼道歉。
眼前和娘家的二婶一样,她的娘家在沙头村,和大青山村就隔着一大片地亩,距离不甚远,关于她娘家的事儿秀姑有点耳闻,他们家办喜事没来请她和张硕,且关系也疏远,他们就不用去吃喜酒,他们少请点人,就少办点酒席,省钱省力。
“那婶子来是?”
她心中已有了预感,果然不出所料,“你成亲那日的红嫁衣大伙儿都赞好呢,俺想借你的嫁衣给梅子出阁那日穿。借的嫁衣,俺娘家嫂子就不能昧下了。你放心,梅子干净得很,等她穿过了,俺一定浆洗得干干净净给你送回来。”
四婶搓了搓手,满含期待地望着秀姑。
秀姑笑道:“有什么不放心?不过,我成亲时是初春,嫁衣是厚衣裳,如今却是七月下旬,天气热,如何能穿?婶子,不如我拿一套鲜艳的夏衣给梅子穿吧。”
别家新婚时穿的衣裳,办完喜事后继续穿,她因新旧衣服足够替换,嫁衣又颇有纪念意义,就收在箱子里没拿出来,日后也不打算穿,借给梅子倒是物尽其用了。
其时百姓家境贫寒,基本上都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穿新衣的少之又少,经常出现大孩子穿剩的衣服尺寸小了就给下面的小孩子穿,连续穿很多年都舍不得扔掉,更甚者,有的连衣裳都没有,若是大人出门走亲戚办正事,多是借衣裳穿。
遇到这种情况,有衣裳的百姓大多不会拒绝对方的请求,当然,也有舍不得借的,有件没有补丁的衣裳谁不珍惜啊?哪怕不是新的。
见秀姑没有拒绝,四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家的日子比别人家过得强些,可她几年没做新衣裳了,旧衣都有补丁,衣裳不耐穿,干活时经常磨破,只能打补丁。十三岁的长女大妮倒是有一身八成新的衣裳,可惜身量尺寸都和梅子对不上。
听她这么说,四婶拍了一下脑门,“瞧我这脑子,竟糊涂到忘记你们成亲的时节!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舔着脸借你夏天的衣裳。”
秀姑进屋开柜子,取了一个碎花布的包袱出来打开给四婶看,“这是桃红单襦,这是石榴红的裙子,这是大红盖头。襦裙轻薄原是我夏天穿的,出嫁时做的,盖头是我成亲时用的,婶子瞧瞧漏了什么没有,鞋却没有了,我自个儿穿着呢。”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四婶满脸笑容,还好硕哥媳妇不像别人那么小气,“硕哥媳妇,我回去了啊,明天一早给梅子送去。”
“婶子等等。”秀姑叫住她,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又取了两朵大红重瓣石榴绢花和两根红头绳放在包袱里一起包上放在她手里,面上含笑,“婶子,我没有什么好东西,梅子大喜,绢花和头绳就送给梅子盘髻吧。”
四婶抱着包袱满怀感激地离去,三天后还回来,并带了一个关于周惠要成亲的消息。
早在几个月前周母就给儿子张罗亲事了,一直没有说成。
周母想给儿子娶个家道殷实品貌兼备的好媳妇,却不想周秀才数十年不第,家境每况愈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考中举人。再者,中秀才考举人的又不是周惠,有几个殷实之家舍得闺女进周家受气、日夜不断地做活赚钱供应老公公读书?秀姑被休的来龙去脉哪家都心如明镜,举人要真是容易考上,他们县城就不会出现几十年才有一个举人兼探花郎的情况了。
接连遇到几次挫折,周母只能降低标准。
贫寒的她看不上人家,殷实的人家看不上她和周秀才这样的公婆,直到米氏给周惠说的现在这个女子,和张家有着莫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