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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够啊……”
她的声音似乎飘得很远。
“顾渊,”女人起了身,走到她面前语气明明无比温和,说出的话却犹如尖刀,“朕要你,把自己的,还有顾家子女的脸面,全部扔到泥土之中。”
“最好被王城上下所有的人都踩透了,踩烂了,再好好地去死,才能解了朕心头之恨。”
“如若你们没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她随手将桌上的茶杯拂落在地,“那,到时候会死多少人,死法又如何,就都由不得你了。”
“毕竟,人们总是喜欢落井下石的。”
顾渊猛然从榻上坐起,惊出一身冷汗,本能地环顾四周。还好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依旧冷清的顾府。
逐渐回神的顾渊调整着呼吸,没有心思再继续休憩,而是起了身,沐浴更衣。
铜镜中的那张脸满是风霜,皱纹日益加深,目光的疲惫与身上的沉郁无法消散,就连曾经乌黑的头发,都已经染上了银白。她已经不像几年前的自己了。说来也是,任谁知道自己只是被困于笼中的待宰的野兽,不论怎样挣扎也不会有出路,怕都是一样的。
今日,她还需要携顾云熙第一次出门“赴宴”。
毕竟云熙已经回了顾家也是顾家的一员,那皇上是不会容忍顾云熙一直躲在家中的。她们越是想藏,陛下就越是要把他拎出来不如早一点带着云熙去奔波,还能少了被敲打,观华那孩子也能少一点疼痛。
在跟顾云熙说出“真相”的时刻,她只说了最表面的那一层。
所谓希望,从一开始便不存在。
在她意识到自己找到的所谓证物,是早已死去多年的、平晟王君的贴身之物时,她就明白了一切。
哪有什么投敌叛国,哪有什么线索,哪有什么一线生机,不过都是谎言罢了。她注定是要死去的,顾家的所有女儿也一样,没有人能够幸免。自从她们逼死了平晟王君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
这不是什么祸端,而是报应。
她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够让陛下满意,让顾家的部分男眷存活下来但面对家人,她不能这样说,所以这个必死的结局,她仅仅告知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连自己的正夫白钰都没有告知在知道这件事后,顾贺怜愈发沉默,不愿归家而顾兆樊,应该是疯了。
原本,狱中的日子便已经极为痛苦,可顾兆樊硬生生凭借自己过人的精神力支撑着,只希望母亲能够还她清白,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做回曾经的武将。既然她没做过那投敌叛国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只要撑下去,撑到顾家翻案,总是可以回家的。
但不会有那个时候。
顾渊是个失败的家主。她无数次后悔自己曾经做错的决定,为了二女儿的志向与前途,为了顾家一时的荣华,选择栽赃了当时满心欢喜,以为能让顾兆樊当自己国妻的宋锦。只是因为,当了国妻,便再无法做官,只能任虚职,顾兆樊也并不喜欢比自己大三岁的宋锦。
即便顾家只是推波助澜,仅仅是不断暗示,甚至没有真正拿起刀。但宋锦死了,陛下唯一的同辈血亲承受不住自己心上人的指责,还未撑到审判,就在狱中自裁。
于是当事情败露,顾家便早已被盯上了。当她拼尽全力找到了背后之人,却发现那背后之人是当今圣上时,顾渊再没了侥幸心理。
她们一直,在被注视着。
赴宴,赴的不是什么喜宴,而是鸿门宴。每一次都是如此。她所说的让顾家子女去拉近关系,去讨好权贵,去阿谀奉承,去折断傲骨,承受着无数冷眼与奚落,被嘲笑,被当做是跳梁小丑……其实,这些事情并不是为了什么翻案,不是为了什么线索跟打点。
只是让那坐在万人之上的帝王愿意轻抬一下手指,从指缝中放过几个人罢了。
如果没有和离这件事,起码云熙是不需要经历这一切的。如果她早一点告诉云熙,在沈家莫要娇纵,因为顾家已经没办法再回到从前那云熙应该也是会听话的。毕竟云熙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毕竟云熙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得很好
可她自私地希望,云熙可以成为顾家唯一一个干净的、不被污染,仍能骄傲地活下去的人。也是这份自私,毁了顾云熙的一切。
是她给了云熙希望,是她骗了所有人。
也是她……害了自己的家族。
“闻序,能不能别把你姐当成那群军中娘子来对付,”沈随安揉了揉手腕,牙酸地骑马走到沈明琦身侧,“我可做不到一直接你这种力道的球,别到时候对面还没怎样,你先把自家姐姐给打下场了。”
“二姐放心,”沈明琦一板一眼地回复,“我们武将跟你们是分开打的,绝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那若是在比赛前我就打不了了怎么办。”
“那就……找徐大夫”沈明琦谨慎地回答。
“我是说——你就不能小点力气吗!”沈随安没忍住,敲了一下自己妹妹这不会转弯的脑袋。
“噢,”沈明琦捂着头答应,“有点难,我试试。”
“……试之前让我先歇一会儿。”沈随安下了马,抻了抻有些僵硬的身体。
这片草场位于城郊,已经经营了很久,是沈家姐妹都喜欢的放松场所。沈明琦今天把自己骑了几年的马也给牵了过来让她的老伙计多跑一阵,活动活动筋骨。
沈随安也有马,数量还不少,但她总是喜新厌旧,每次驯服烈马时都爱用十二分的精力,但驯服完毕就总是不太上心了。要不是前几年沈路查到了她名下养着的十几匹吃干饭的马,把她给骂了一顿,沈随安或许还会接着不断找寻新的烈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