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议论,朱载墐是不可能听到,不过府前大街这里人们的神色各异,他还是看的到。
相比适才的那些人,府前街这里的官吏和学宫方向过来的生员,态度就显然不是那么恭谨有礼,发自内心的拜向自己这位亲王了。
人们的疑忌其实是有一些道理在。
诸代亲王,礼贤下士,追求自身价值,有志于学的是不少。
比如有的亲王喜欢音律,有的喜欢医术,搜寻古方编著本草,这都是亲王中向上的代表。
更多的则是喜欢搜刮民间财富,兼并田亩,更过份的就是以欺凌百姓为乐事。
比如太祖之子封在大同的代王就是其中代表人物,代王父子喜欢青衣小帽行于闹市,动辄以袖斧在闹市随意斫砍路人,或是骑马持大棍,随意冲撞殴击路人,以路人血流满面,狼狈不堪之状以为乐。
这个代王朱桂还喜欢在王府临街的城楼高处,用弹弓和铁丸击王府城商户牌匾,或是击妇人臀部以为乐。
朱元璋的脾气是外甥犯错可以用鞭子抽死,女婿贩茶不法,一样斩首不饶,但对自己儿子,不管怎么作恶,最多发一通脾气骂一顿,不要说斩首或鞭打了,连削爵减俸的惩罚都没有。
这样一来,诸王更是横行无忌,代王连世子都活活弄死,当时的宣宗皇帝最多下旨骂一通,却是拿这位不长进的叔王毫无办法。
太祖幼子伊王更是横行不法,持猎弓骑马出城,打的却不是野兽,而是射过往行人来取乐,伊王每次出城,射杀射伤的百姓都是不少。
当时是太宗朱棣在位,这位也是残暴之极的帝王,对大臣百姓抄家来族丝毫不会手软,但对自己的幼弟却是毫无办法,只能下旨劝伊王多饮酒取乐,不要把百姓当猎物来打。
伊王根本不听,好在这位亲王二十七岁就薨逝了,由于民愤太大,朱棣给其的谥号为厉,但这对伊王本人有何影响?
朱载墐这一次出王府行众人眼中的不法之事,其实也是看出了大明对宗王的虚实。
只要不扯旗造反,为了亲亲之谊和大明天子身为朱氏一族族长的体面,哪怕弑父杀子等不法事,只要不闹大到天下尽知,皇室对宗藩的态度也就是和稀泥。
至于兼并田亩,私设税卡,殴杀百姓,对百姓官员来说是恨之入骨的滔天大罪,对天子来说却只是需要表态训斥就足够了。
有亲亲之谊这大道理在前,天子有意维护宗藩又是什么了不得的过错?
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说法原本就是庶民的臆想,天底之下,到底是没有公平二字在,只有血脉才是最硬的道理。
哪怕是满嘴大道理的文官,其对抗太监,压制宗藩,勋贵,武臣,还不是因为世间好处有限,瓜分的人越少,文官们就获得更大的利润?
万历年间张居正搞的一条鞭法,还有改良驿传,不使官绅占国家驿站的便宜,又改良优免,规定朝廷官员到生员优免数字,把这些蠹虫对国家侵吞限制在一定范围之下,又有考成法,逼迫那些懒散之辈不得不认真应对手中的公事。
这些改革,毫无例外的是把整个官绅生员阶层给得罪了,这帮家伙,对宗室亲藩和太监勋贵时满嘴大道理,一旦触动到自家利益,便是气愤有加,张居正死后就被清算,神宗怨恨少年时张居正对他的管制,贪团张居正的家财,同时也是被大量的文官所蛊惑,而文官们则是对触及到自家利益的诸多新法不满,彻底清算掉张居正,其留下的那些法度自然而然的便是做废了事。
朱载墐此行,却是必遭官绅生员们的不满,会有不少文官御史闻风而动,上奏弹劾。
但只要朱载墐摆脱造反嫌疑,眼下这点小事,撑死了便是严旨斥责,别无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