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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敢问他们,阿甲遏制住满腔的脏话,还是不免急躁:“他妈的,你搞什么?一句话不讲,自己跑回来,你开门。”
“我想独处几个小时,不可以吗?我又不会逃跑,就在这间房中,你吹风冷静一下。”
她的态度暂且还好,似乎没变,似乎又暗藏强势,并不好界定。
闻蝉已率先挂断,不管他们作何反应,至少家门不必再受摧残,她仁至义尽。
那部电影十分漫长,闻蝉本该昏昏欲睡,却看得越来越清醒。她缺乏进戏院的机会,看过的电影屈指可数,婚前是没时间,至于婚后,周自秋更钟意剧场演出,电视机只用来看财经新闻。
画面是幽蓝色的,泛着忧郁。铁达尼号沉没,Jack将生机留给Rose,浮木之上,情人生离死别,闻蝉落下两滴鳄鱼的眼泪,已知结局,若非为了谋杀时间,她早已离席——四式汤圆暂且不做,她彻底失去兴致。
钟表在走,分秒流逝,夜色愈深。
五位罗汉早已在院中集结,烟头没素质地丢在地上,他们比闻蝉还心焦。眼下这种情况,她似要爽约,但缺乏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她一定爽约。打给周见蕖有什么用?浪费口舌,他早已放话,闻蝉不来,便绑她去,可时间的临界点还没到,他们只能骂她几句泄愤,她最会凌迟他人。
约定的时间是凌晨零点,她应该识相地提早至少一分钟抵达邮轮之上,这样他们还能见证生日的到来,富有仪式感。她真是不解风情,开车过去要二十分钟,不必考虑堵车,十一点半已过,她还不现身,她到底在搞什么?
她在客厅踱步,来回踱步。电影早已播放结束,VCD机亮着待机的光芒,她无处排解紧张的情绪,不得不采用最原始的方法,聊以慰藉。
阿甲决定硬闯,执行周见蕖的指令。但这间大屋归周见蕖所属,早就经过改造,固若金汤,他们又缺乏工具,踹过门,敲过窗,就连楼上小一些的窗片都用防弹玻璃,周见蕖算不算作茧自缚?
十几分钟消耗掉不少元气,阿良已不敢为闻蝉辩解,阿甲狠狠踩扁半支烟,燃起好胜心,打算叫人来送工具,他不信他们五个还抓不出一个弱女子。
阿丙抬腕看时间,紧盯时针和分针的位置,距离十二点还有一刻钟左右,他心思深,回想一番最近的变化,察觉不对,大叫:“不好!快去码头,蕖哥要出事!”
经他提醒,另外四人也意识到了,纷纷开车门。阿丁报复心更重,问道:“那女人呢?”
他想至少留下一人监视闻蝉,假使周见蕖出事,必不会叫她好过。可阿甲更担心独自行动的周见蕖,一把将他薅上车,门还没关,油门已踩到底,两部车飞出去。
“你管她?贱人自有天收!”
那一夜,码头的风有些肃杀,二十二号零点一到,喧嚣四起,必要在晨间新闻搏出天地。
闻蝉彻夜未眠,在客厅等待天亮。
今天本该是她的生日,过去三年的这一天都很热闹,她犹记得第二年,适逢周自秋在国外出差,他已提前知会过家中佣人和厨师,鲜花和蛋糕准时送达,阿公也带周见蕖从慈山赶来,加之周秉德,他一直都在尽力为她弥补家人的温情。
她讶异于周见蕖居然也来捧场,是那段回忆关乎他的唯一印象,结果周自秋临时飞回,给她惊喜,她迎出门外冲进丈夫的怀中……周见蕖当时在做什么?不记得了,得意者岂有心思关注失意者的脸色。
这个时候,她居然会很想知道周见蕖当时的举动,奈何记忆一片空白。
他不知自己的生日,二十六年来亦无人为他庆祝过生日,无妨,闻蝉亲善地在心里为他道一句:周见蕖,生日快乐。
她将自己的生日让给他,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日,一切都结束了。
周秉德没有打来电话,没关系,警察致电告知她情况,关切道:“请问是闻蝉闻小姐吗?查询到您是世纪号邮轮的旅客之一,今日凌晨邮轮突发枪战,您现在是否安全?昨夜有没有靠近码头?”
她娴熟地讲谎话:“没有,我昨夜偏头痛发作,在家养病。”
对方又道:“那请问您是否有关于周见蕖先生的消息?据目击者称,他中枪坠海,搜救队仍在打捞。”
“没有,我跟他不熟。”闻蝉按捺住纠正这位警员错误读音的冲动。
对方明显迟疑几秒:“那好,打扰了。若日后有调查需要,还请您能配合。”
她是守法市民,礼貌答应:“好的。再见。”
悬着的心本该放下,可心跳为何还是异常?
通宵过后又起耳鸣,家中安静无声,翁姐今天不会来打搅,她昨天已安排好,莫名其妙给翁姐放假。闻蝉没有放下手机,转身盯向角落里的杂物间,拨给一名锁匠,付酬劳请对方上门开锁。
其实她大可以直接买一把斧头,亲自动手,不知他家中有没有备锤子之类的工具,她现在已不怕留下痕迹,她有恃无恐。但那样太不斯文,她也缺乏力气,还是交由专业人士解决。
锁匠乘车历经半个钟头,开锁不过三分钟,轻松解决,他按下门把手,下意识要将门彻底推开,遭到闻蝉的阻止,只留一丝缝隙。她提前谨慎地心惊,仍需做建设,先将锁匠送走。
曾经看过那样一个故事,少年将藏匿罪恶的画像悬挂于阁楼的房间内,最终拨开门闩,掀掉帘子,死于画像之下。不知里面是否有周见蕖的“画像”?
门板滑开,缺乏长片中那般带有戏剧性的音效,一切都是无声的,闻蝉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