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呆,胸中涌起满腔悲愤,又顷刻冷静下来。甘柠真说得不错,楚度的目标只是我,一旦我离开,楚度自然会放过她们。而以甘柠真的性子,无论我怎么做,她都会誓死护我。就算我不走,结果仍然一样。
狂吼一声,我冲天而起,吹出吹气风,向高空飞逃。
“轰”的一声,下方水幕炸开,幻出无数柄利剑,刺向楚度。甘柠真也随即掠起,正面冲向楚度,每踏一步,脚下生出一朵雪莲,莲瓣纷纷绽开。从我的角度俯视,只见下方一片茫茫雪白,淹没了视野,再也瞧不见楚度和甘柠真的身影。
短短几息过后,下面轰然巨震,接着爆发出一记刺耳的尖鸣,水面炸开无数狂涛,几座白玉桥也坍塌断裂,碎石飞崩。一个身影冲出雪白的莲海,急速追来,长发散乱,青袍不整,澄明的眼神似乎穿透了几百丈的距离,向自己望来。
是楚度!
我心如刀绞,目光一瞥,甘柠真俯卧在一朵雪莲上,人事不知。
“爸爸,让我挡他一下吧。”绞杀在耳朵里叫道,乖女儿也知道现在生死攸关,要出来迎敌,为我争取宝贵的逃跑时间。
“不用!你乖乖躲着,别让他发现你。”我略一思索,断然拒绝。驾驭吹气风,我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连变三次方向,全速掠向不远处的艳阳峰。
绞杀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一招奇兵,与其让它白白为我牺牲,不如耐心等待用它的最好时机。我清楚得很,以楚度出神入化的羽道术,就算绞杀挡得了一时,也会被楚度迟早追上。
命悬一线,我彻底平静下来,也把对三个美女的担忧完全抛开。这更像是一种超越人情的冷漠:什么人可以成为我对抗的利器,什么手段才最合适,什么想法应该放弃••••••,犹如一颗颗棋子,清晰呈现在心灵的棋盘上。就好像小时候在洛阳乞讨,我知道哪些人愿意施舍,哪些方法才能引起人的怜悯,哪些偷盗伎俩才能又容易得手,又不会引来官差的追究。
背后气流急促涌动,不用回头也知道,楚度追上来了。我施出全力,猛地一个加速,飞上了艳阳峰顶。
站定,转身,我凝聚浑身法力,趁楚度左脚刚踏上峰顶,右脚腾空,立足还不稳之际,双拳化锤猛击。如我所料,楚度长袖一卷,卸开我的力道,再一抖,将我震飞出去。
口喷鲜血,我重重摔倒在峰崖边,血溅在身旁一块突起的奇石上,染红了墨绿色的山石。
楚度平静地站在对面,审视着我。我一动不动,大口喘着粗气。这副狼狈的样子是我故意装的,吐血也是咬破舌头硬喷出来的。实际上,息壤承受了楚度的大部分力道,再加上他短短一刻连续解决了三个美女,妖力剧烈消耗下,这一手流云飞袖的威力比先前差了不少。
眼下,只有示敌以弱,放松他的警惕,我才有活下来的一丝希望。
“怎么不逃了?”楚度淡淡地问道。
“和你比飞,不是自讨苦吃吗?在天上和你打,我更没有胜算。”我摇摇晃晃地着站起,半趴着,双臂支在奇石上,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跌倒。暗地里,我的胎化长生妖术在掌心运转,尽量小心缓慢,以最细微的方式吸噬四周的生气。当然,吸噬的主要目标是楚度。就算被他察觉,也会误认为是刚才那场剧斗造成的妖力消耗。
我们静静地对视一眼,恍惚,我生出一丝玄妙的熟悉感觉。仿佛我和他之间,隐隐有一根无形的线相连。
楚度的眼神,似乎也恍惚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注视楚度。他有一双充满了魅力的眼睛,非常深邃,深得看不见底,深得犹如历经了千劫百世的轮回。然而同时,这双眼睛又非常清澈,透明得犹如一个新生的婴儿,不含半点杂质。
“此石就是艳阳峰顶著名的飞来石,据传乃仙人遗落的发簪所化。”大概是我的虚弱迷惑了他,楚度没有急于动手,反倒指着我边上的奇石,信口闲话。
他不急杀我,老子当然更不急。“世上真的有仙人吗?”我顺势接过话茬,一丝极细小的精气从楚度体内,缓缓渗出,被一点点吸向我的掌心。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我对虚无传说的东西不感兴趣。”
“所以你扯碎了自在天的地图?”
“北境真的有自在天么?不过是个传说罢了。生命有限,人怎可将希望寄托在缥缈虚幻的传说中?自在天地图在不少人手中流经过,可曾有人找到了自在天?对我来说,它毫无价值。”
楚度这番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奇怪了,他既然不在乎自在天的地图,为什么还要让手下追找?我暗自思索,嘴上道:“那什么对你来说有价值?”
楚度默然一会,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回答又在我的意料之外,迎向我不解的目光,楚度洒然道:“正因如此,你我才在这世间追寻。这是道,也是生命本源的意义。”
我嘿嘿一笑:“魔主大人你说得冠冕堂皇,骨子里还不是打算称霸北境,追求权势?”
“一切不过是手段,而非目的。”楚度眼中精芒一闪:“站在飞来石上,等于站在了罗生天的最高处,可一览旭日初升的美景。不过,比起魔主宫所在的鲲鹏山脉的沙罗峰顶,它就矮得多了。你明白吗?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远。”
“魔主宫吗?”我不露声色,不断吸噬楚度的精气,“站在沙罗峰顶仰望朝阳,滋味怎样?有机会的话,我倒想去沙罗峰看看,也好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沙罗铁树。”
楚度微微一哂:“仰望朝阳?男子汉大丈夫,只能抬头仰望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高高在上的。很多年前,站在沙罗峰巅时,我常在想,有朝一日,定要将这旭日也踩在脚下。”
我哼了一声:“有什么是魔主大人不敢踩在脚下的?再珍贵、再美好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是鞋底的垃圾吧?”想起老太婆师父,心里一阵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