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氏说到做到,翌日卓昭节天蒙蒙亮就被阿杏叫醒,说是冒姑姑来传游氏的话,让她去念慈堂里跟着听事情。
卓昭节只好赶紧起了身,匆匆梳洗一番,赶到念慈堂,却发现卓芳礼和游氏还在梳洗,在外头和一众管家主事等到两人好了,卓芳礼自去用早饭,游氏则把管家和主事的人叫到跟前,宣布了从即日起卓昭节帮着赫氏管家的事情,众人自然无不应允。
游氏看了看辰光,让他们把今日的事情都简单的先报上来,卓昭节侍立在旁,忽然觉得冒姑暗拉了自己袖子一把,她诧异的侧了侧头,就听见冒姑在自己身后细声道:“七娘好生留意些。”
卓昭节想到游氏昨日的严厉,心头一凛,忙仔细聆听起来,果然最后一名主事之人禀告过了,游氏一个字也没回复,直接对女儿道:“你将这些事情理上一理,过一会你三嫂来了,把紧要的交给她决断,其他的你来管,管不好,三个月之内就不要想月钱了!”
区区月钱卓昭节不在乎,她不缺钱,也没有太大的开销,只是当着下人的面被游氏这么说,若当真处置不好,实在很没有面子,但就她从前的表现实在也不足以夸口,就悻悻道:“我会管好的。”
游氏也无意在下人面前特别敲打女儿,道:“若是管好了,我自有奖励,就这样罢。”便留卓昭节下来盘问诸事细节,自己去和卓芳礼一起用早饭了。
卓昭节本来因为父母的溺爱,起的晚,今儿忽然早起,一番折腾,在这儿又等了半晌,早就饿了,奈何游氏要她等赫氏,只得乖乖在这儿等着,按着众人在四房里地位的高低,从纪久开始仔细盘问。
其实四房自有规矩,事情都有例子可循,只是为了防止奴大欺主,大抵都要管家的人发了话才能照办,这样每日报上来的事情不免就琐碎,除去了夏日将至,要给四房上下的主人做新的夏衣,同时也要给敏平侯、沈氏那儿孝敬上几身这一件,因为涉及到具体的选料、款式和指定哪一家的铺子、绣娘,卓昭节之前在班氏跟前听说过,这种事情看着简单,其实在大家子里却是盘根错节的影响着,毕竟选料关系到采买的油水,款式要问过各处具体的人,还不能犯了另外些人的忌讳如撞了款式,裁衣的铺子、绣娘也不是随便挑的,而且换季一人添上好几套新衣,四房人又多,不可能几天功夫全部做完,谁先谁后也有讲究,固然辈分在这里,但也有特别的情况……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卓昭节吩咐等赫氏来了定夺。
被游氏留下来观察的冒姑见状暗暗点头,卓昭节总是班氏抚养长大的,虽然班氏对外孙女不如对女儿严格,到底也不可能故意把外孙女养废,纸上谈兵是个贬义词,可会谈兵的人,总归比什么都不会的人更容易上手,从卓昭节知道把这件事情交给熟悉的赫氏来管,而不是自己一马当先的拿主意,可见卓昭节眼力还是有点的,而且也不是愚昧糊涂好争权的人——这小七娘一向被众星捧月,冒姑还真担心她方才被游氏拿扣月钱落了面子,这会会挽着袖子将事情全部揽下来当场处置了以向游氏证明自己的“能干”。
卓昭节又把请修静庭里打算放还几个使女的身契、让她们自行婚配的事情留给了赫氏,这修静庭是赫氏的地盘,再说那几个使女她认都不认识,还是叫赫氏做主的好,就算没有游氏那番不许她不尊敬赫氏的敲打,卓昭节也不是不懂道理到了不给嫂子面子的地步。
其他都是些琐碎事情了,她让人挨个上来细细说明,这里头的事情其实寻常人都能处置下来,而且大部分都有前例,卓昭节只要问一声从前怎么办的,比较一下几乎都是让照着从前办,比如洒扫某处庭院的老仆这几日身子不好——那就另外遣个人代为洒扫数日,当然也要扣了那老仆的月钱补给那代为洒扫之人。
又比如熏风已至,各处都该换上碧纱窗,氍毹也该撤换成夏日用的薄毡之类。
冒姑仔细观察,见卓昭节一件件办下来,虽然还十分的稚气生疏,但上手却快,赫氏到时,她已经把其他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起来迎了迎赫氏,赫氏看等着说事情的人就只剩四五个了,其中两个还是留给自己的,十分惊讶,道:“母亲还说妹妹没打理过家事,要我好好帮帮你,如今看来母亲诓我呢,妹妹这哪里是没打理过的人?我当年出阁之前,家母和嫂子手把手的教导了多少日子,才过门时也没有这样利落的。”
她的乳母赵氏忙不迭的点头:“婢子也不信七娘是头一次理事。”
卓昭节知道赫氏、赵氏这是说给旁边的冒姑听的,微微一笑道:“嫂子与赵姑姑就不要夸我了,我如今处置的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过是帮把手罢了,哪里能和嫂子当家比?”
她这么说是谦虚,但赫氏心念一转,却觉得是不是这小姑子嫌这些让她上手的小事太过繁琐无趣,这是在向自己讨点复杂些的事情做?就安慰道:“当家呀最多的就是这些小事了,不过只是小事其实也是件好事,赶上大事,可就忙了。”
因为这么想了,赫氏就没立刻处置夏衣和放出使女的事情,而是耐心等卓昭节把剩下来的两件小事吩咐了,这才道:“七娘先不要走,咱们一起来问问夏衣的事情。”
卓昭节正巴不得要跟嫂子学一学,自然应允,认真旁观起赫氏的处理来……
这日卓昭节一直到辰末才饥肠辘辘的回镜鸿楼用早饭,她一离开念慈堂,冒姑就去向特意向章老夫人告罪留在家里的游氏禀告。
听完冒姑的描述,游氏暗松了口气,道:“这么说来这孩子也不是教不出来,看来之前的确是太宠惯了点,才把她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其实照婢子来说,夫人拿林家的白夫人来比咱们七娘子有点过了。”冒姑微微一笑,道,“那白夫人是懦弱,这种人休说有没有那个千灵百巧的脑子理好如今林家的事儿,她堂堂一个长媳,都为人母了,到现在与生人说话头也不敢抬、声音也不敢大……这心性怎么能和咱们七娘比呢?七娘是被宠大了,向来没有叫她操心的事情,所以不免就懈怠些。”
游氏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只是七娘虽然不似白氏那样怯懦无用,可她却与这白氏是两个极端,我观这白氏,也不知道千宠万爱里长大的小娘子到底要什么样的天性才能够如她一样的奇葩?倒是七娘这样被宠得满身傲气娇气才是正常罢?白氏太懦弱,七娘却太傲了,这孩子看着好说话,其实却听不得半句直言的不是!她要是低嫁,或者嫁给适之那样性情忠厚的人,有点分寸在,我也就随她去了,谁家幼子幼女不特别纵容些呢?可她嫁的是那宁摇碧,本身就是被宠大、说句诛心的话,惟我独尊惯了的,这会让着她,将来呢?照她这样自恃宠爱下去,迟早是……”
她含蓄的看了眼上房的方向,“咱们打听来的消息,当年……若不是那样傲气,任什么时候都不肯低头说一句软话,弄得沈太夫人下不了台,如今又哪来的二、三房?更不至于闹到后来的地步!”
冒姑抿嘴一笑,道:“先老夫人生长长安,是被满城俊杰捧惯了的,纵然嫁了君侯,想低头也确实不容易,七娘是秣陵长大的,所见的多是自家亲戚,老夫人规矩严,又不许她在秣陵去传什么诗文博才女、美人的名头,婢子看七娘的傲气其实不很盛,倒是经的事情少,又万事不必自己烦心,故而单纯些。”
又道,“但七娘本性可不是肯受气的,看之前二娘子被打就晓得了,有这份知道自保的心思在,婢子看,练个一年半载的手,夫人就可放心了!”
游氏叹了口气,道:“放心还早呢,我想到宁摇碧……算了,如今我只想听他的好话。”游氏摇了摇头,冒姑忙安慰道:“其实雍城侯世子哪儿不好呢?生得俊俏,对咱们七娘又好,门第也好……照婢子说,外头那些人议论他纨绔不纨绔,多半也是嫉妒,再说即使世子才学平平,总归是有爵位可袭的,雍城侯又没有第二个儿子,这一没妯娌二没大小姑子的麻烦,其实比阮郎君也是各有千秋。”
嗯,听几句宁摇碧的好话,心里好过多了。
游氏脸色好转了点,道:“其实管家上头我还不十分操心,宁家大房、二房不和睦,平常根本没有直接的来往,雍城侯府又只得父子两个,七娘又不笨,管家么不就是那么回事,我最担心的是这孩子自恃美貌和宠爱,日久天长的不知道服软和收敛,如当年的婆婆一样惹了长公主与宁摇碧不喜——上一次,她把夫君气得差点就失了手,这么倔强的性。子,亲生父亲尚且愕然,你说外人凭什么要忍了她?”
冒姑笑着道:“七娘如今这年岁正是气性大的时候,照婢子说,寻几件蘑菇的事情磨一磨,大约就要好多了。”
游氏沉吟道:“这样也成,但事情须得好生挑一挑,不然办砸了,传出去她不会做事的名头可不好,你也晓得沈氏那边,一向就是能坏一件事就坏一件事的。”
说到沈氏,免不了又要问起来卓芳甸,“上回阿杏过来说,她现在见到七娘总是冷冰冰的和以前判若两人,甚至七娘主动招呼她也不理会……好像这段时间,她也不是这么对七娘?这是怎么回事?”
冒姑道:“婢子也奇怪呢,沈家母女自从被皇后娘娘几次敲打,最爱扮贤良淑德不过的,如今二娘子却仿佛转了性。子一样,别说对七娘和咱们了,听上房那边的消息说,就连沈氏几次也被她冷冷的刺过……这仿佛是打从花会快结束时就开始了的。”
游氏狐疑道:“沈氏却还是如从前一样……真是奇怪!你使人多留意些,别看她年纪小,这一位心思狠毒之处可未必在沈氏之下,莫要因咱们如今事情多被她钻了空子!”
冒姑道:“夫人放心罢,婢子一直留着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