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念慈堂寂静而融洽,明媚的春晖照在堂外深绿浅碧的花树上,一片生机盎然。
游氏小睡起来,听赫氏汇报了几件家事,又商议着不久后太子生辰要送的礼,问了几句卓无忧和卓无忌,正与赫氏说着孙儿们的学业,外头使女扬声招呼道:“七娘来了?”
“妹妹来了。”赫氏闻言,笑着道,“我去迎一迎。”
“你是她嫂子,没得惯坏了她。”游氏很满意长媳这样尊重礼让小姑的态度,嘴上却将她叫住了,道,“一起等她进来就是了,长幼有序,哪有叫嫂子专门在门口迎接小姑的道理。”
赫氏道:“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儿是为了去迎人?我是为了见一见妹妹解春乏呢!如今这日子,最好困不过,也就看着妹妹那颜丹鬓绿的好模样,最能舒心畅怀了。”
这天下做母亲的就没有不喜欢听旁人赞自己子女的,游氏自也不例外,听了这话,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道:“可不能总这么夸她,仔细这孩子生出骄矜之气来。”
说话之间卓昭节已经被使女引着进来了,她穿了酡颜瑞锦纹窄袖上襦,外罩绛色对鹿缭绫半臂,腰间束着织金葡萄纹厚缎带,用玉勾搭,佩双珩,坠着豆青宫绦,系玫瑰红银泥藕丝裙,趿着木屐,梳着双螺,发髻上缚五彩丝绦,绦长及腰,春风从窗外吹入,将彩绦吹得一阵飞舞,煞是好看。
游氏含笑端详着小女儿,自己心里也觉得骄傲得很,止住她行礼,让她在赫氏对面坐了,道:“你来的正巧,你五姐才使人送了一对红鸦忽簪子来,说是居阳伯府下面的首饰铺子从泉州采买来的,你五姐看着好,就自己留了一对紫鸦忽的,红鸦忽的她觉得如今年岁略长,有些压不住,就送来给你。”
说话间自有机灵的使女进内取了锦盒上来,就见檀香木匣子里垫着黛色锦缎,里头一对赤金簪子,样式简单,簪头各嵌了一颗满圆的红鸦忽,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借着窗外一点春晖,真正是辉煌夺目。
赫氏不禁拿手略挡了挡那光彩,点头道:“这么艳的颜色,的确不是人人能压得住的,譬如我是根本不敢上头戴,否则人家就只看簪子不看人了。”
“这大红大绿的艳色,也就她们这年纪的小娘子,只要肤色白皙些的,凭怎么穿戴总有一分年少的稚气秀美在,决计丑不了,在这春季更是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好看得紧。”游氏拈起一支,唤卓昭节走近,在她鬓边比了一比,笑着道,“这就是青春年少的好处了,到我这个年纪,穿衣打扮件件都要留心,一个不仔细那就成了俗艳,可不是招人笑话?”
“母亲如今看着可比我长不了多少。”赫氏笑盈盈的接上,“若母亲如今就要防着俗艳了去,那我简直比村妇都不如了……正月里回娘家的时候,家里长辈可都叮嘱我,要我好生跟着母亲学一学母亲的气度呢!”
游氏笑着道:“啊哟,这话我听着脸都要烧起来了,你这孩子,拿这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亲家母那才是好气度!你也不差!”
卓昭节低头让游氏比了一回,自己接过簪子打量着,这会就道:“母亲和嫂子都是好的,依我说这簪子母亲和嫂子都压得住,也不一定非要我来戴呢。”
“这可是五娘要给你的。”赫氏含笑道,“做嫂子的没有这样的好簪子给你已经不好意思了,难道还要再拿你的不成?”
游氏也道:“你阿姐特别给你留的,你就收下来吧,这鸦忽簪子是挺别致,虽然咱们家也有,但少见这样大的,冒姑你记着,到入夏时添钗环,也去西市看看有没有好鸦忽。”
冒姑点头记下,卓昭节听她们都这么说,这才把簪子放回匣子里,任阿杏接了。
赫氏看卓昭节虽然神色平静,但这个时辰过来约莫就是有事情要说的,何况卓昭节看着就是谈笑兴致不很高的样子,思忖了下,就寻了个借口告辞,道:“夫君昨儿个说想吃豚肉无心炙,这辰光也差不多了,我去厨房里看一看。”
她能看出卓昭节有话要说,游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就着话题道:“这道菜厨子做得不如你,确实要你看着点儿。”
赫氏走后,游氏转向女儿,笑着道:“七娘?”
卓昭节抿了抿嘴,道:“母亲,我有事情想单独和母亲说。”
游氏自然不会不准,冒姑使个眼色,众人都退了出去,冒姑在最后出去,顺手关了门,游氏道:“好啦,你说罢,你冒姑姑在外头守着呢!”
卓昭节想要说什么,游氏当然很清楚,果然卓昭节听这么说了之后,眼眶顿时红了,直接跪到游氏跟前,哽咽着道:“母亲帮我一帮,我绝对不要嫁给那唐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