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卓昭节急怒道,“没有的事!你紧追着不放做什么?倒是你身边人更可疑罢?难怪你方才不肯叫人,还反问我衣服……我当你是替我着想呢,你根本就是怕那算计你的人听见声音给你一下子对不对?那人既然设下了此计逼得你自己跳湖,当然不可能没有后手!怪道这么大一艘船,即使停在湖上,怎么连两个守夜的人都没有?不定咱们爬上来都没人谋害,还是因为我在旁边呢!”
宁摇碧淡淡的道:“那你可太高看自己了,你信不信即使你那祖父敏平侯在这里,若是搭上你这个孙女儿可以让我死,他只会觉得拣了天大的便宜?”
“你才便宜!”卓昭节怒道,“反正我什么都没做,反而被你吓了个半死……唉,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么着,你还想怎么样就直说罢,什么延昌郡王真定郡王,我是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
“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呢?”宁摇碧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硬,卓昭节脸色也越发紧张,正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该怎么辩白,却见他脸上先前的淡然之色忽地敛去,低笑出声道,“我说什么你都信……唉,没想到上回在端颐苑里见着你呆头呆脑的,隔了这么些日子居然还是呆得可以!旁人说的话,你连想都不会多想一想?啧啧……看来旁人就是告诉你太阳是方的,但凡说得言辞凿凿你也会以为自己一直看差了!”
他变脸太快,卓昭节愣了一下才道:“你什么意思?”
“你那祖父也好,我大伯也罢,盼我死了好劝我父亲过继的人多得是。”宁摇碧笑了一笑道,“只不过若是连我近身侍卫里都要出这种敢公然害我的人,那我也不必混到现在,早早下黄泉去陪先母了!”
卓昭节闻言,眼前一黑,正待说话,就听宁摇碧道:“唉,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只顾生气,一定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不知道,怎的你一个堂堂世子,落湖这么半晌,既然不会水,也不肯呼救?”卓昭节气得全身发抖,握着拳道,“你……咱们爬上船来也不见人影……合着你的侍卫并那些个月氏人都睡得安心着呢?这么大个船,连盏灯也不点……还有刚才的猪油……我能不信么?你换个人来问问可信不可信?”
她长这么大,因为和游灿常与秣陵城里的书香门第小娘子们来往,觉得自己见的人也不少了,加上班氏五年来苦口婆心的教导,自认去班氏还甚远,但将来回了长安在侯府里也够过了。班氏虽然教导她后院里的种种计谋手段,人心的凶险复杂并不足,出身相若彼此掐尖使性。子的小娘子们固然颇有些“暗流汹涌”,但不管怎么说,也没人似宁摇碧这样滔滔一番话没一句真的!
不!
不是没一句真的,他是半真半假,似真又似假!卓昭节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戏弄了,可方才宁摇碧自曝祈国公与雍城侯之间的矛盾冲突、证明敏平侯这方的确有理由谋害他时——那眼神那语气那神态那架势,生生让卓昭节信以为真——这已经是第二次上当了!!
悲剧的是,如果连游湖那次也算的话,卓昭节悲哀的发现,自己同这位世子总共见过四次面,却已经惨被戏弄三次!如今她也醒悟过来当初那只猎隼十有八。九和宁摇碧脱不开关系,小河庄外的柳烟里,鹰唳声不是很清楚吗?
才上船的时候,宁摇碧带着奴仆射柳枝里的鸟雀,看似只为取乐,但若那只猎隼在,那些鸟雀自然可以被弄到船上来……恐怕是为了继续欺骗才没带上而已!
卓昭节再想起来自己只穿着亵衣跳下湖……秘道里的拥挤……整个人都要疯了——她哆嗦着嘴唇按着胸口,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你……刚才……我……衣服……”
宁摇碧还神色自若的笑着道:“那些都是小事,嗯,我告诉你罢,猪油多半是莎曼娜来抹得,她白日的时候不是还来给你们送过饭吗?不过这应该不是她的主意,多半是苏伯要给我个教训,嗯,打小他就没少坑过我,据说月氏那边的男子,成年之前都要独自猎头猛兽作战利品,方才能够被承认,逢着战乱还得亲自设法砍颗人头炫耀……这些乱七八糟的,反正他到了长安,不肯叫我丢弃了月氏族的勇悍,向来就是一边帮我做事一边坑我一把的,问题是从前我母亲还在时也还罢了,到我被祖母抚养时,我祖母哪里舍得叫我受委屈?他也就能抓住这种外出的机会给我找麻烦了。”
他看着卓昭节青了红、红了白、白了黑的脸色,笑着拍了拍她肩道,“好啦好啦,你看,你和你的使女都不要卷进谋害本世子的大事里了,至于什么延昌郡王、真定郡王更是与咱们都没关系的事情,相比之下,被本世子随口质问几句,简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对不对?”
看着他满脸“你真该好好感谢我”的神情,卓昭节发怔片刻,忽然抓住他手臂,宁摇碧一怔,已经见她头一低,狠狠的咬了下去!
宁摇碧一皱眉,叹道:“你这小娘!”他手臂一转一滑,卓昭节顿时握不住,眼睁睁看着他抽走,一本正经道,“你若是不高兴想咬点什么,本世子一会让厨房给你送些肉脯之类的来,又何必非要伤人呢,是不是?小娘家家的温柔点儿比较可爱么!”
“你去死!”卓昭节咬牙切齿,抓起手边的几样摆件砸得他连连闪避,宁摇碧让了几下也恼了,翻脸道:“这么凶!被子自己换,我看你怎么找到暗门机关!”
说着他往后一靠,靠到舱壁……壁上无声无息的就出来一道门让他躲了进去。
“你给我站住!”卓昭节喝道,只可惜宁摇碧递过一个得意的眼神,暗门迅速关闭起来!
卓昭节气得连连跺脚,又怕惊动了明合、明吉,拿拳头在厚厚的锦毡上捶了十几下,又围着内室疾走了数圈,才勉强坐下来,身子兀自微微发抖,她如今简直气到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地步,只翻来覆去的自语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嚷着嚷着卓昭节也乏了,因着被子湿的,她盖也没法盖,琢磨半晌,只得将被子丢在榻上,拿褥子半卷半盖着,哆嗦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