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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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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蟠龙终于成形,凌云飞腾的姿态栩栩如生,而雕刻者将凿子紧紧抵住还缺了点神采的眼窝处,高擎着小斧就要落下。

是了,这是最后一刀!

他大睁着眼,屏住呼吸,等着见识雕刻者的最后一凿,但小斧却迟迟不见行动,犹豫良久,最后连凿子都移开了。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功夫!"他脱口一叹,懊恼得几乎要捶胸顿足。

"你倒是识货。"

皇甫少泱一惊,头一次将注意力放到雕刻者身上。

只见那位在镇上有过一笑之缘的青衣女子回过身来,半靠着木雕龙站着。她手中的离刀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掌心,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这名不速之客。

"在下的确鲁莽,希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见怪。"他连忙伫头拱手,为自己的失礼致上歉意。

"你是在为哪一桩事情道歉?是不待邀请就闯入我家门,还是未经许可就旁观我雕作?或者根本是因为自己莽莽撞撞,随口罗唆了几句?"青衣女子犀利的揪出他的语焉不详,挑战似的与他对视。

皇甫少泱脸一热,讷讷回答:"自然是三者皆有之。"

青衣女子也不接腔,灿亮黑眸打量着他,彷佛直入他心中最晦涩不安的部分。

他内心一阵慌乱,就要开口打断她那太过直接的审视,青衣女子却一改先前毫不友善的态度,拍掌笑道:"你这人的脸皮倒是薄得有趣,看在你懂得欣赏雕作的份上,我就交你这个朋友好了。"

脸皮薄得有趣?是说他这个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的冷血杀手吗?

皇甫少泱为这评语啼笑皆非,却也不打算辩解──他的过去本就不甚光彩,没什么好说的。

"我复姓尉迟,单名楠,楠是指一种可以当栋梁的木材、你呢?"

"在下皇甫少泱。"

"少泱?年纪轻轻就泱泱大度吗?唔,你父母对你可真是寄望颇高啊。"她眉角一扬,那份轻松自在立刻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

"栋梁材不也是吗?"他眨眨眼,跟着礼尚往来。

她却没立刻接腔,笑容也稍稍敛了,迟了会儿才宛如叹息般应声,"是啊……栋梁材……"

他是说错什么了吗?不然她怎会突然……

皇甫少泱兀自推敲着自己的应对是否太不得体,尉迟楠却在短时间内收拾起眉眼间的黯然,展颜笑道:"泱泱大度的年轻人,既然你人都来了,也就别急着走了,我看你一脸疲倦的样子,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几天,这深山什么都没有,就是风光最好,所以,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办,全都暂且缓一缓吧。"

听来似乎不错。皇甫少泱笑着就要点头答应,猛然想起自己逻有任务在身,心中悚然一惊。

他差点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可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尉迟楠不知他内心的动摇,迳自招呼着他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另栋竹屋。

"算你来得巧,上个月我盖好这间屋子,打算拿来摆放这些零碎家俬,但一直忙得匀不出手来办这件事,就这样空了下来,待会稍微打扫打扫就可借给你住。"

她一回头,见他仍杵在原地,于是连声催促,"别呆站在那身,快跟我来啊。"

望向那张只有双眼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孔,皇甫少泱短暂犹豫了一会,终于下了个未曾有过的决定,"姑娘如此盛情,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你这人还真迂耶,这么小的一件事也要千谢万谢,活像我对你有着天大的恩情。"她插着腰,纤指轻刮着脸颊取笑道:"我不过是因为独自一人住在这深山中,生活无趣到了极点,难得有人来访,硬要将他留个几天,也好打听天底下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做消遣,你谢个什么劲儿啊。"

皇甫少泱只是笑,眼角瞥见不知何时变得一片蔚蓝的天空,心情突然一松,暗自思忖,他已辛劳了五年,就这么几天让他搁下责任,暂且当个平凡人,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山中生活闲散,瘫在阳光下,他什么也不需想,与世隔绝的小林构成脱离世俗的迷离幻境,置身其中,他终于可以好好歇息,放任心灵纵横天下,四处游历。

喀喀喀的敲击声传来,截断了通往睡乡的道路。

他懒洋洋的翻个身,睁开惺忪睡眼,望向立在溪畔石座旁的雕刻者,神智顿时一清。

视界中,尉迟楠的脸孔依旧平庸,但那既不是嗔、亦不是喜,又好似诉说着什么的表情,引诱他前去采究个中秘密,她的眼神专注,彷佛穿透木料表层触及不存于现世的另一种生命,教他揣想那遥远的彼岸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魂灵。

然后他分心了。

点点浮出的细碎汗珠引着他的视线下滑,沿着她的前额缓缓凝在浓密的睫毛上;阳光的热力无远弗届,将她的颧骨染上诱人的红霞,形状美好的唇微抿着,既宣示着对雕刻绝不妥协的意志,也流露一抹教旁观者迷惑的脆弱。她那些微敞开的领口掩不住线条优美的锁骨,高高挽起的翠袖下是半截蜜色的臂膀,稳稳拿着斧凿的双手却是纤柔……

别再打量人家了,这无礼行径跟登徒子没两样。

他命令自己移开视线,却舍不下眼前所见,连心都在不知不觉间迷乱了。

就在这出神凝望中,太阳越爬越高,从木料上削落的木屑碎散了一地,而那鸟族霸主的形貌逐渐鲜明,翎羽彷佛在山风的吹抚下些微振动,即将遨游天际──

喀!一块木料崩落,鹰眼上多了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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