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得好像方才拿弩箭射穿了别人脸的根本不是自己,即便是脚底下踩着别人的脖子,神情都是镇定从容的,隐忍而深藏的疯。
“失陪了。”对段乔义和庄慕青轻轻点头后,凤栩转身便走。
本以为靖王是个忍辱负重被逼无奈小可怜的庄慕青张了张嘴:“……”
同样一日之内被凤栩震惊好几次的段乔义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我算是知道他那个纨绔名从哪传出来的了。”
这一言不合就见血,说他是纨绔都轻了,真要做了掌权的皇帝,那就是个实打实的暴君。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
始终躲着的刘掌柜不知几时冒了出来,他望着凤栩离开的方向深深地叹道,“靖王殿下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当年……”
来天香楼的多是富庶子弟,曾有一次一个公子哥自己猎了兔来,地上沾了兔子的血,恰好被刚进门的靖王瞧见,年少的靖王当即变了脸色,险些吐出来。
凤栩是真的厌恶血腥,从来都远庖厨,不会亲自看宰杀烹煮的过程。
听掌柜的说完,段乔义几乎不敢相信这胆小到见血都怕的靖王,会是方才那个隐隐透着戾气的狠辣凤栩。
刘掌柜面露惋惜地摇了摇头,“靖王殿下的纨绔名声也不过是个戏称罢了,我们都晓得,他是个好孩子。”
他是个好孩子。
却只有身份低微之人才晓得,刘掌柜如此,李老板如此,恶名满朝安的凤栩其实是一个从无世家子恶习的好孩子。
庄慕青在渐渐拼凑出完整凤栩的过程中感觉到了悲哀,为这个大变模样的靖王殿下。
第80章撤案
凤栩刚沐浴换了身云锦白衫,从庄慕青那得知消息的殷无峥便匆匆赶来。
“你急什么?”凤栩看上去与往日无异,神情自若含笑,“我又不会吃亏。”
殷无峥这样偏爱,他要是还因为几个小卒子吃了亏,就当真没脸再活着了。
凤栩才沐浴过,湿漉漉打着卷的发尾垂到了腰际,瞧上去白净文弱,殷无峥轻轻抚了下他濡湿的长发,“只是不愿你受委屈。”
“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凤栩伸手拦揽住了他的颈,低声笑了笑,“我不是都教训过他们了,你不问问我想怎么处置他们,毕竟都是有些家世的公子哥儿。”
不出意料的,殷无峥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只说道:“随你。”
凤栩早就知道自己那点聊以慰藉的癖好。
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怎么让仇家痛不欲生开始,就连杀孙善喜时,他都不知想过多少次,以至于付诸于行动时做得干脆又游刃有余,人在绝境中要么被压垮,要么被逼疯,凤栩连自己的腕子都敢放在火上烤,不知多少次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对待旁人就更不会留情。
他在疯狂又残忍的报复中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就连上次在巷子里,周福刻意将许言弄成那副凄惨的死相,大抵也是殷无峥的授意,凤栩便知道他在殷无峥面前彻底没有秘密,无论是地牢里的陈文琅,还是被挂在宫门上的孙李氏,甚至是死在马车下的许言,都是殷无峥容他发泄满腔阴郁怨气而已。
“教训教训也就够了。”凤栩说,“我还有分寸,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能杀,这几个还罪不至死,但总得受些教训。”
他亲自出手教训最狠的那个,也是因口出狂言冒犯了他父皇。
凤栩心里一直都有一杆秤,所以他不怪殷无峥抢了天下,太子凤瑜已死,凤栩知道半疯又不知能活到哪日的自己抗不起江山与万民性命,更何况是如今还不满三岁的凤怀瑾,他有一位母仪天下的母后,更有贤明仁德的兄长,即便是平庸的父皇也心慈仁善,这样的人教出的孩子,又怎么会真的是非不分。
凤栩说到做到,派人去那几个世家子府上警告后,各自打了板子,关不到两日便放了回去。
不过是几个不重要的东西,凤栩更在乎平宣侯府,他曾经视为友人的许逸在背后做了不少事,凤栩自认不够聪明,但气量却足够小,睚眦必报,谁也别想得罪了他以后还能独善其身。
刑部借由许逸的案子翻出了许多外乡商人的旧案,许逸得知后当即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更是暗暗后悔不该为了一个庶子将事闹大,便立刻去找亲爹平宣侯。
“爹,不能再让刑部查下去了。”许逸脸色很差,再也没有平宣侯府世子的春风得意,“就当二弟是意外身亡吧,只要咱们不追究,刑部也不能再查下去。”
许旭昌本就因次子的死迟迟没有结果而心情郁郁,见许逸竟然不想再继续追查下去,猛地一拍桌案。
“岂有此理!那是你亲弟弟!”许旭昌怒斥。
许逸苦笑道,“是,他是我亲弟弟,可爹,再让刑部这么查下去,您老的嫡子只怕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许旭昌一时间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爹,二弟死得蹊跷,我一直怀疑究竟是谁会用这种阴险的阳谋。”许逸叹了口气,“现在刑部借由二弟的案子查出了了不得的东西,一旦……一旦被他们拿着证据,凤栩绝不会放过我的。”
“你……”许旭昌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踱步转了两圈,才沉声道:“你个逆子,从实招来,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
许逸哪里还敢隐瞒,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先交代了宫变那日如何私自与凤栩决裂,这些年来又私下里做了什么事,听得许旭昌脸色越来越难看,许逸也就破罐破摔似的平静道:“若是没有赌坊,侯府焉能有今日风光,凭几家铺子又能赚多少银子?那凤栩……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还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