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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双眼,外头月照中天,清冷光辉透过窗棂打在乌黑平滑的地板上,宽敞寂寥的厢房空无一人,锦帘上的珠玉晃出嘈杂交错的声响,金丝炉中不知名的熏香烟雾缭绕,气?味刺鼻难耐。
他?靠在榻上,伸手将身上那件月白色竹纹软缎衫扯得紧了些,身上这件秋衣还是在杜陵时,她偏要拉着他?去成衣铺子里挑衣裳,替他?买下了这身。
下人备了狐裘冬衣,他?不肯穿,将这件单薄的秋衣裹在身上硬捱过了两场大雪。
今夜头疾复发,胀痛不已?,他?的思?绪还在方才那个梦里来?回辗转,难以抽身。
一个月了,他?回京已?有一个月了。
兰芙,不如高门闺秀知书达理、循规蹈矩,也不如绝代佳人长相倾城、花容月貌,一个穷乡僻壤里的无知愚妇,走了便走了,为何总无端入他?的梦。
他?想驱散也驱散不了。
香炉中浓沉的熏香仍在蔓延,他?眉心狠一抽动,朝外唤道:“来?人。”
府上一名男仆闻声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炉中点的什么香?撤了。”
男仆战战兢兢应答:“回主子,是安神香,奴才这便撤了。”
祁明昀揉着生痛的额穴,眼袋起了一层淡薄鸦青。
帘子上的珠玉叩得他?心神不宁,他?逡巡四周,房中的摆设矜贵繁琐,杂乱无章,令他?极为不习惯,随即冷冷抬手一指:“将那帘子拆了,换上寻常蓝纹布帘便可,博古架抬走,换一张杉木柜子进来?,还有那方软榻即刻搬出去,换成桐木方桌与两只竹凳。”
他?脱口而出,竟与他?们每每缠绵的房中摆设如出一辙。
府邸初开,这男仆名为庄羽,是总管新买来?府上伺候的,因主子吩咐不让手脚愚笨的婢女进房中,他?便破天荒地被选入近身伺候。
谁不知墨玄司臭名昭著,墨玄司统领祁明昀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开府这么些日子,从没有下人能?猜透他?的心。
那日,一位胆大的婢女进去为他?更衣,只因碰到了他?身上那件素旧的秋衣,当即便被拖出去乱棍打死。
要说主子的性格真是古怪,譬如堂堂重臣,这数九寒天竟宁肯穿裹一件秋衣也不肯换上厚锦大氅,夜半三更竟吩咐要整换房中摆设,舍了满屋子珠光宝气?,全换成穷酸朴素的柜椅桌凳。
主子虽怪,他?一个做奴才的也等闲不敢妄加揣测,连忙应声吩咐下去。
后半夜府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步履散乱,直至天明时分?,才按照吩咐将房中摆设换置齐全。
祁明昀望着眼前?还算熟悉的屋子,终于躺下浅眠了片刻。
大清早,宫中传来?消息,皇帝驾崩,吴王代为理政,悲痛欲绝,突发急症,随帝而去。
祁明昀在那件软缎衫外添了件墨色狐裘大氅,策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