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2000年5月16日星期二雨
好久没下雨了,今天下雨让我想起了喜欢在雨中漫步的小点子。他干姐姐问我给他写信了没,我没写,不是忘记了,而是看到自己的成绩,自卑得没有勇气再跟他联系。我猜他可能是没收到我写给他的上一封信才没给我回信的,我没有再写给他,我放弃了,放弃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我很讨厌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都想参与,因此我活得很累。现在我想放松些,嗖地一下把以前紧紧攥在手里的线全放了,风筝一阵狂抖,之后就飘飘下落,我就是那只风筝。我放弃了参加数学竞赛,放弃了参加校辩论会,放弃了给歌咏会曲目找伴舞,甚至放弃了多年的好友。一时间,我放弃了好多好多。我讨厌放弃,我讨厌自己!
下午班团活动时间排练唱歌,我们班唱得连伴奏带的主旋律都合不上,我很着急。班上同学们一个个都没事人一样,闹的闹,说笑的说笑,学习的学习,完全不配合。气急之下,我和艺婷一齐发了火,我点了陶然的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下意识里觉得对他凶他应该不会太记恨我吧。点过他的名之后,他安分了许多,我却后悔起来,心里有种负罪感,可我并没有错啊,他就是在闹腾,不好好配合排练啊!发火之后,班上的男生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防着我,好像在说:“这女的真凶!别吼到我头上来。”徐建则一脸的不耐烦,他觉得我和艺婷对“唱的音调和节奏不对的地方”要求反复重唱是在整人,干脆说是在整他。原本何斌是男领唱之一,被艺婷换成了陈舟,袁英说陈舟声音质感没何斌好,建议换人,又提不出换谁。很烦,真的很烦!
2000年5月24日……星期三……雨
从高考确定调整为3X模式后,生物被纳入高考范畴。以实验为学科基础的物理、化学、生物高考实验操作没法计分考,就把实操单独作为一项,按合格制考核。今天是高考实验操作考核的日子。有些实验需要多人配合操作,实验场地和器材又准备有限,虽提前分了组,但有人做得快有人做得慢,有人选的实验与原分组人数不匹配,到现场全乱套了。
生物实验,我选了个最难的——叶绿素提取与分离。这个实验是两个人做,进实验室时随机安排的是我和莫凌波一组,刚进去他招呼也不打就跳槽去和别人组队了,剩我一个人一组。开始还好,后来离截止时间越来越近,我就手忙脚乱起来。好不容易用研钵把叶子研磨出了水,生物老师说水太少不够用,我只好去拿更多的叶子和溶剂重新研,没研几下,生物老师开始催促:“快点,时间快到了!”开始有新的人往实验室里进,我还在研磨没怎么出绿水的叶子。
前面桌的霍江跑来问我:“这叶子在哪弄的?”
“前面讲台上……算了,你帮我研吧。”就这样,我也抢了别组的队友。我把研钵递给他,然后去准备吸水滤纸。他接过研钵,胳膊像搅拌机一样绕着研钵中心飞速旋转起来。那力量和速度直叫人担心小小的研钵会被他的一双大手不小心给碾碎。有队友就是有效率,我拿滤纸回来,他已研出了水,我把液体转移到过滤小试管,他在滤纸上用铅笔画上一条线,我用毛笔尖占着挤出的液体在铅笔线上蒙出极细的一条绿线,他一只手压住滤纸,我问画几条,他另一只手指着书说只画一条。画线的步骤需重复多次,要等线干了才能再画下一次。等线干时,我抬头看他,三七偏分发型,银白色镜框后是一双专注的眼睛,清秀的面庞上隐隐透出一丝微笑,微笑很淡很淡,但仍能感觉到阳光灿烂,魁梧的身型在侧逆光下显出敦实健硕的轮廓。我从没这么近地看过他,没想到认真专注的他竟也浑身散发着光芒。他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抬头看我一眼,笑笑继续低头查看实验说明和滤纸的干湿程度。还好有他,生物实操总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并合格。
实验操作考核后,和艺婷一起组织大家到操场看台上排歌咏会演出队形并熟悉走台流程。最终确定演出的曲目是《七子之歌》和《明天会更好》,取消了间奏伴舞,改为合唱队伍里举写有字或画的牌子前后排交错挥舞摇晃,其他没有牌子的人挥手。男领唱还是换回了何斌,两首歌中有一段类似诗朗诵的串词由我这个指挥兼职完成。实地演练了两遍,基本成型,除了还没准备写字的牌子,其他也都还中规中矩吗,没什么大问题。
2000年5月29日……星期一……晴转小雨
连日来的忙乱、焦急、无奈、气愤,随着歌咏会的结束统统都离我而去,只剩下无限的思考和反省。
组织班上所有人到看台实地彩排是一件兴师动众的事,自打那有且仅有的一次彩排后,因为觉得举着牌子挥舞是件很简单的事,就只做了口头交代,没拿着牌子演练。因为没有资金,寻找数量、大小合适的牌子也是件难事,直到表演前一天,班头才确定可以从学校借到几块合适的薄板作为牌子的底板,上面贴上我们需要的字画。
字画的事又落到了我头上,中午自费到街上去买了几大张宣纸,裁成比木板略大的尺寸带到姥姥家。我央求姥爷在宣纸上按我们的需要写毛笔字,我负责画画。姥爷在县城老一辈的书法界里是小有名气的,只是年纪大了加上天生对“写字”这件事的恭谨,他下笔前总反复跟我确认要求,并再三斟酌,就显得格外磨叽。为敦促姥爷写字更有效率些,我便在一旁做添水磨墨、递送纸张的小助手,并不断给予言语上的肯定。待姥爷手哆哆嗦嗦写完七八个大字,离下午歌咏会开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我匆匆完成简单的图案画,把字画用风扇吹干后迅速与报纸间隔叠放卷成纸卷,抄上纸卷就骑车往学校飞奔。
刚进校门,就看到各班已经陆续搬着凳子往操场走,我赶紧锁上自行车,马不停蹄地跑去教室找班头。班头从教室后面的工具区搬出借来的木板,我拿出准备好的浆糊,两人手忙脚乱地把字画糊在木板上。天渐渐阴下来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男生们把糊好字画的木板边往操场上搬,边抱怨:“别举牌子了,这木板挺重的。”“这看着就要下雨了,说不定会演不成,要不就放教室别搬到操场上去了……”,我也担心地看了看天,云压得越来越低了。
作为一个指挥,在台上要顾的事太多,千头万绪,生怕哪个环节出错。轮到我们班上台,合唱的男女生分别从两侧上台站定,领唱和我再上台。伴奏声起,领唱第一句进入没问题,合唱声音较小,问题也不大。最担心的没彩排的“举牌子”环节果然出错了:第一首歌间奏应举牌子左右摇晃,我冲举牌子的人做手势,他们却在愣神,有一两个记得的举了起来,不记得的人等反应过来已经到了该放下的时候,就这样牌子三三两两、起起落落。很快,轮到我念两首歌中间的串场词时,我还在遗憾牌子举得不整齐,一回头说话靠话筒太近,音响发出尖锐的啸叫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第二首歌的末尾合唱挥手,举牌子的应该先随合唱人的挥手左右晃动再抖动,结果又是三三两两歪七扭八地举起牌子,我拼命冲他们晃头使眼色示意要晃动,也都没晃。我正要接受“不晃动只是效果差点、还看不出来是出错”,又发现汪帆举的牌子忘记翻面,举成了第一次的字,举起来后在空中翻面,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出的错。结束时,有两个举牌子的想起来要抖动,在忘记抖动的大多数里,抖得像极不协调的胃痉挛。不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失误了,还是筹备甚久的这件事总算结束了,能感觉到几乎所有人下台时都泄了口气,队形也稀松散漫起来。
我们班唱完后,天就开始飘起了细雨。这时节的黄梅雨并不大,牛毛般细细密密的。之前那些声称木板重不愿举牌子的人纷纷把牌子举过头顶挡雨,坐在举牌子旁的人们也纷纷凑到牌子下躲雨。不想牌子字画上的颜料蹭到身上,他们想也不想一把撕下字画扔在地上。如果说台上明显的失误是因为排练不充分导致的,我还比较好想,这毫不犹豫直接糟蹋姥爷和我牺牲午睡赶制的劳动成果,却让我不忍直视。人都是利己的……
剩下的表演不多,各班都还在细雨里坚持着,其实只是在等主持人宣布活动结束的那句话。散场的路上遇到认识的人,他们都夸我们班领唱唱得好,我也就笑笑,不说什么。活动结束,和班头去还木板,叫上了陶然帮忙,我一路抱怨我和姥爷的付出没人珍惜,他就默默听着,什么也没说。既不附和,也不劝慰。是的,他是个极好的听众,可这时我不需要听众,我需要一个可以交流、给我安慰和支持的人,需要一个坚实的足可依靠的肩膀。他的沉默和内敛告诉我:他不是那个坚实的肩膀。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总算结束了。放学了,教室不是我想呆的地方,带着我的紫箫骑车到抚平湖畔,背后的车疾驰而过,带来短暂的光亮和轰隆的车鸣,面前的湖,风吹浪滚,汹涌地拍打着岸边,似倾诉也似发泄。我沉浸在自我营造的凄清的箫声中。我错了,这世界不需要大公无私的人,不需要全身心奉献投入的人,不需要!这世界只要精明人与他周旋,不需要傻子被他愚弄——他对这种傻子不屑一顾,我与这世界互不相容。
独自静坐,细丝般的雨润湿衣衫,黑色短纱萦绕在腿间,轻忽、缥缈。吹箫,演奏者非我,而是风。它灌进这紫竹管里,便飘出一曲纯天然乐曲……
当年一直以为导致每次学校活动出各种差错、虎头蛇尾、不伦不类的原因是小地方人的眼界不够、资金不足。现在看来除了上述原因,与活动组织者的管理能力、魄力和执行力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作为组织者,没把大目标划明确分为每次练习的小目标,是导致练习效率低下的原因之一。目标不明确,达不到效果,一次次的练习又增加了参与者的反感和厌烦,恶性循环。比赛前的实地演排也十分重要,落实各项需要呈现的内容和小细节,是避免系统性错误的重要手段,例如是否有足够的空间和体力挥舞牌子,例如话筒的位置、转身的幅度等等。
以上道理在学习和工作中同样适用。把需要完成的总的大目标划分成各个阶段需要完成的小目标,按阶段逐步逐个落实,确保每个小目标达标。在最终成果展示前进行预演练,根据演练结果再调整需要改进的地方。在学习中,可以做一些类似的模拟卷子,针对短板进行恶补。在工作中,对关键环节或展示环节按实际展示和使用的状态进行试运行,查漏补缺,能提高项目的完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