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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卿终于忍不住了,她披上衣物从被窝里怒意冲冲艰难地爬出来,推开窗,四下一望。
回廊上的风灯被吹得左摇右晃,光时明时灭,但廊下还是照得清楚无余,官卿侧眸,只见一旁架了一把木梯,那木梯沿着廊柱搭在瓦檐上,官卿立刻懂了,她裹着厚厚的棉裘大袄踩着踏跺而下,直到抬起头,看到屋顶谢律的身影,才知又是他深更半夜的搞鬼,官卿登时怒火中烧:“你做什么!”
谢律手一顿,他愕然垂眸,看到官卿小脸埋在绵密厚实的貂绒里,满眼写着愠色,他悻悻然道:“你还没睡么?”
官卿气笑了:“半夜上房,谢世子是打算做个梁上君子了?”
梁上君子?谢律有贼心没贼胆而已。怕她心底,他愈发卑鄙无耻,愈发比不上那位风光霁月的方相公。
“卿卿,你的屋子落了几块瓦,我给你补上。”
补瓦片……没想到谢律还有这门手艺。可是,官卿狐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一直在屋子里,怎么不知道?”
谢律道:“我以为你睡着了没听见,看样子又要下雨了,若是不补好,你的屋子会漏雨。”
这么说,他压根一直没走,就停在她的红柿居小院子外边守着,听到了掉瓦的动静,才进来的?
官卿低头一看,那花圃之间确实有几块断裂的灰瓦,是起了风,盖的角度不对,从上面滑落下来的,砸坏了两盆白芍。
官卿不心疼这两盆白芍,反正也不是自己种的。
“修补屋顶这样的事,谢世子何须亲力亲为,没的让人看了还以为可怜。”
谢律将瓦重新掩上,身体靠着倾斜的屋脊,低喃:“我知道你也不会可怜我,只是,这间小院到处铱嬅都是我亲力亲为建成的,耗时一年之久,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这间小院,琐事也不想假手于人罢了。”
他恍若自失,“我也只有这一间小院罢了。”
官卿揪紧了黛色的眉峰,看着他笨拙地沿着木梯爬下来,谢律不知为何,近来身体显得很笨拙,远不如之前轻巧敏捷,脸色也瞧着比在魏国时还要苍白一些,仔细看也还以为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谢律来到了官卿面前,将她已经滑落到肩膀的锦裘笼上肩膀,掸了掸上头一根碎落的貂绒,道:“这间小院是循着记忆里的红柿居做的,我能保证,它的每一处,都和红柿居一模一样。”
官卿不关心这些,“说这个做什么?天色晚了,谢世子留在这儿多有不便,要么你走,要么我走,既然不让我走,还是你先行离开吧。”
谢律的薄唇噙着惨淡的笑,“快下雨了,你进屋吧,不要受凉。”
他转身离去,只是走了没有几步,他又回过了身来,官卿见他眼睫低垂,遮蔽了瞳孔乾坤,哑声道:“若这些瓦片还掉下来,你只管来找我。”
不过是几片瓦砾而已,掉下来又如何?它也不会落到房里去,杞人忧天,还是寻机生事?官卿暗皱柳眉,等谢律再一次离去之后,她走上前,用力拉上了门闩,确保这次不会再有人撞开以后,官卿这才放心。
但愿谢律这回是真的走了,这夜里不要再过来!
只是,当官卿转过身,看到那仍然横在梁上的木梯时,心中却是一动。
怎么回事,谢律怎么把木梯留在这儿了?
不要犯浑,这次说不定也是他的试探。
谢律生性狡诈多疑,他一定知道自己还在策划逃跑,所以故意和菱歌一样留下这一破绽,好作为诱饵引她上钩。
官卿摇摇脑袋,走回了寝房。
正当她要重新上床时,官卿心里那种毛毛的,仿佛山雀尾羽挠过的感觉重回,菱歌败露,被谢律加害,如今这副木梯若是败露,谢律只能没出撒气,加害这把木梯,值得一赌。
反正这王府里也没有她可信可用之人,谢律又会寻谁的不痛快?她倒宁愿,就算事不成,他也只发作在她一人身上,不要扯上无辜。
那么,便赌一把吧。
官卿不想拖到明日,继续等待是一种煎熬,不如快准狠。
她下定决心,重新来到屋外,将那面沉重的木梯搬到了柿子树底下。
她记得刚才谢律说,这里的一切都和当年的红柿居小院一模一样,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在这棵柿子树靠墙的地方,说不定就有通向外界的出口,当年陈远道便总是藏身在柿子树后对她轻薄戏辱。她把木梯架好,扶正,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
这梯子很结实,只要架好了踩上去便很牢固,纹丝不动。
官卿顺着木梯爬到了高处,风越来越大,摇晃得树干噼啪作响,官卿的身子冻得冰寒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可是这丝毫影响不了她要逃出牢笼的决心,官卿稳定信念,一鼓作气爬上了最高处,两条臂膀攀上墙垣,将身体试着倾斜上垣墙,随即双足一蹬,敏捷地跳上了墙头。
可惜冲势太猛,官卿这一下险些没有剎住,直接从墙头掉落。
她骑在墙上,摇晃了一大下才平衡住,暗道“好险”。
这里无灯,底下昏暗,隐约能看清是一片草丛,官卿想也没想,直接从墙头跳了下去。
这一跃直接跌进了一片草丛里,官卿在地面滚了滚,身体卸掉俯冲的势,减少震动,勉强无事,只是腿稍稍有些麻而已。原来翻墙跑路,居然是如此简单!
一口自由的呼吸伴随着冷风灌进了肺里,此刻,就连这个冬天最惹人嫌弃的寒风都似乎没那么讨厌了,官卿伸臂展腰,寻着记忆的方向,避过一切可能有守备的地方,向小路摸黑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