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死,叛军未至,她不信父皇这便要她们去死。
父皇疼她如珠如宝,岂会狠心将她活活烧死?
她一双手拍得掌心肿起,却始终无人应门。
火势炽烈,户牖紧闭的奉仙塔俨然成了通天的炉膛。
凄厉的哀叫不绝于耳,青罗咳得喉口腥甜,唇鼻为浓烟阻塞,周身肌肤饱受熏灼,碎裂般疼痛。
隔着烟尘火光,她看见昔日笑靥如花的贵女狰狞失色,听闻塔顶有一扇未封死的轩窗,争相挤上那架幽深陡峭的窄梯。
青罗不良于行,便是有心,也无力争夺那缥缈的一线生机。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从未如此渴盼过一场雨。
然则今岁关中又是大旱,七月的长安,干得离奇。
恍惚中,她听见塔外有人喊她。
“青罗!”
“阿罗!”
“萧青罗——”
似是裴勖之。
勖之与她总角之交,因反对她与谢治尘的婚事,二人交恶,自她成婚,便断了往来。
他怎会在此?
青罗想回应,奈何发不出声。
她倚着石柱而坐,后背如受炮烙,却无力再挪动半分,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孤零零地咽了气。
青罗穿出塔外,见裴勖之侧身倒在廊檐下,一动不动,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除了箭伤,还有刀剑刺出的无数血洞。
成片的血将那锦袍污得瞧不出底色。
青罗怔怔落泪,“裴勖之。”
原以为已气绝的人却倏然睁开双目,一只血手摸索到身旁断剑,咬牙翻身,爬行至门外,反复尝试将刀刃楔入门缝,以撬开铁门。
青罗听他口中喃喃:“萧青罗,我来带你走”,不由失声痛哭。
至死,他都未放下那把残剑。
疾风乍起,青罗被裹挟着掠过禁宫的飞檐翘角,越升越高,高至足以俯瞰整座昭明宫。
烈焰当风,如恶浪层迭。火海中的昭明宫已然面目全非。
耳畔响起清脆的铃音,忽远忽近,她循声望去,西出宫门的御道上,一队人马正仓促驰骋。
羽林卫残部将一辆马车护在当中,车身四角悬挂金铃,铃声丁零,似在为逝者的亡魂引路。
车内面目虚浮的中年男子赫然是她父皇。
“父皇!”
青罗泪痕满面,伏在她父皇膝头,喊了几声,见她父皇无甚反应,方才恍悟她已脱离肉身。
“五郎,你杀了寄月,如何向永兴侯交代?”
青罗怔了怔,她封号寄月,永兴侯是她阿舅。
阿舅手握重兵,任河东节度使,又被封江南招讨使,如今正远在江南道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