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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疯子嘴里听到他说别人是疯子,这种感觉十分的诡异,诡异到云绾半晌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反应。
“在老和尚还有一口气时,朕趁夜把他背了出去。”
顺便放火烧了那个村子。
那一晚,他背着玄恩在火光映天的黑夜里跑了很久很久。
那时的玄恩很轻,大抵血肉都已枯萎了,他背着他跑了那么久,竟半点不觉得累。
直到太阳出来了,他将玄恩放下,自己也瘫倒在荒原之上。
“朕看着的太阳自远处慢慢升起,他看着朕,将死之人,偏还与朕说什么众生皆苦,莫要怨恨,若真想回报他,待日后成王称帝,便叫这天下路无遗孤,村无饿殍,河清海晏,太平昌盛。”
司马濯低低笑了两声,笑声分明透着些悲怆。
不等云绾安慰,他又很快恢复一贯处事不惊的淡漠样子:“那天的太阳照着朕和他,越来越热,一群秃鹫在十丈之外围着我们,那些饥肠辘辘的畜生直直地盯着老和尚,明明他还没断气,他们就等着这一顿饱餐。”
他那时衣衫褴褛,宛若乞儿,明明已饿得浑身无力,却不知从何处生出力量,许是心头多日的愤懑与悲郁在那一瞬爆发。
他挥着双臂,捡起石头,驱赶着那群秃鹫。
可他那时还是个孩子,没有刀剑,没有弓箭,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他赶不走那群恶鬼似的秃鹫,也救不回这世上最后一个真心待他的老和尚。
玄恩心平气和与他说:“别赶了,万物有灵,待老衲闭上眼,就舍了这一身凡胎给它们,也算最后一桩功德。”
他终究放弃了与那些秃鹫对抗,玄恩也在不久后断了气。
他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亲眼看着那群秃鹫把玄恩吃掉,血肉模糊,白骨森森,最后还惹来一堆恼人的蝇虫。
落日余晖时,他放了把火,送了老和尚最后一程。
磕了三个头,朝着安西的方向走去。
“从此之后,朕不信善恶有报,朕只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之法,向来是弱肉强食,残酷无情。”
男人垂眸,清冷漆黑的瞳孔倒影着云绾莹白的脸。
他陡然回过神,摸了摸她的脸,温和语气:“不必害怕,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我没有很怕……”云绾握住他的手,乌眸似有水光颤动:“好吧,是有些被吓到了。”
从前她只知道,他被打发到西边,日子定然比不过皇宫里的锦衣玉食。
不曾想他幼年时竟经历了这么多。
八岁,自己在做什么?
是了,八岁时,她还是云府无忧无虑的十六小娘子,上有宠爱她的太后姑母、叔伯父母,下有对她百般爱护的哥哥姐姐,整个长安城像她这般自在快活的小娘子,再难寻出几个。
“当年坠马的事……”再提此事,云绾只觉舌根发苦,再无法像从前那般理直气壮指责面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