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钦这边也没想到她竟是朝自己借钱,十两二十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马匹他们也有许多,只是——
“你既无路引,又无户籍,你个弱女子能去哪?”
何况她长得这样漂亮。伊洛钦默默在心底补充,就像是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若是落入民间,无人护佑,定然会招来一群贪婪之人的觊觎抢夺。
云绾原本是想拿着锦囊,改换身份下江南,姐姐云姣一直向往江南,她想替姐姐去看看。
可现下那个锦囊不在身上,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往洛阳的流民村去——
说起流民村,这还是前两年司马濯去河洛治水赈灾所颁布的新政,专门给那些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的老弱病残、孤儿寡母建立的避难之地。像她这样的女子赶去,学会纺织刺绣,也能寻得一份活计糊口立命。
司马濯虽残暴无德,可有些政令的确惠民利民。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那人,云绾轻晃了下脑袋,将流民村的事与伊洛钦说了,末了,她道:“十两银子应该够我赶去洛阳……人情难还,但能还的银钱,我日后有余力,定会相还……”
“银子和马匹都是小事。”
伊洛钦道:“只是……你该知道流民村的日子艰苦,我不懂,你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要去外头吃苦受难?难道陛下他虐打你么?可我听说陛下很宠爱贵妃,甚至搜遍天下奇花异草,在宫里替你建造了一所山水花园。方才他还亲自出来寻你,看起来很紧张你。”
云绾一时凝噎,默了好半晌,才道:“你应当知道,我曾经是先帝的皇后。”
“这我知道。”伊洛钦道:“可这与你逃离他,有何联系么?”
“………?”
云绾蹙眉,有些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话。
少倾,伊洛钦恍然拍了下脑袋,一脸感叹道:“我其实十分仰慕你们晋朝的文化渊源,但有的时候,又不是很懂你们的一些规矩。在我们草原上,父死子继,兄死弟继,这事并不稀奇……像我五弟的生母恰罗琪侧妃,便是我祖父颜立可汗最疼爱的小妃子,他临死前,还特地将恰罗琪交于我父汗,叫他好好照顾她。”
云绾听呆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从前也听说过西域那边有这样的风俗,当时与姊妹们闲聊提起,大家都是摇着团扇鄙夷:“蛮族到底是蛮族,不知何为礼义廉耻,有伤风化。”
“大晋有大晋的风俗规矩,自与回鹘不同。”云绾垂了垂眼睫,轻声道:“总之,逃离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伊洛钦深知两国文化差异,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但他还是不忍心叫这位善良美丽的女子因这种事而闷闷不乐,于是安慰道:“太后,你无须为此事觉得惭愧羞耻,这事并不是你的错,更不要用世俗间那些虚无缥缈的规矩礼教过于束缚自己,惩罚自己……愿你喜乐无忧。”
他起身行了个礼:“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这间床榻我并未睡过……呃,除却刚才躺了下,条件有限,还望你别介意,你歇息吧。”
说罢,他从屋里离开。
云绾起身送他两步,一颗心还悬着,到底还是问出声:“那马匹和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