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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时州冷笑。
听说,只要两个人相处时间够长,对方的本性就算隐藏再深也会暴露出来,他现在知道盛路阳的本性是什么了——
恬不知耻和厚颜无耻。
盛路阳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招人稀罕。
开了客厅灯,向时州关上手机,几分钟帮人换好水桶,然后去卫生间洗去手上的灰尘。
盛路阳一个人住,喝水慢,甚至比他预料中还慢,电视柜旁还有三满桶水。这家里也没有玻璃杯或者纸杯,印象中,那人只有一个500ml的黑色保温杯,瓶身还有几道银色的老旧划痕,平时一直放在茶几上,只是昨天放学什么东西都没拿,保温杯也没有。
前半夜他喂人吃药,接水的纸杯还是他从自己家里拿的,一整袋五十只。
向时州感觉自己在精准扶贫。
他不想深陷其中,一直有意保持距离,就像他从一开始也并不抱有多高的期待他们能走到一起,他只是心里盼着喜欢的人能一路顺遂,直到对方遇上一个……一个比自己更为合适匹配他的女生。
听起来这种心理有点圣母,可能……他没到浓烈的深爱?他的喜欢刚好是他追寻那人距离的程度——不远不近,不浅不深。他非要等着对方亲口承认某些事、某些人,他伤了心,才会彻底死了心。
可盛路阳真的是个很该死的人,既给了他一个遥远的答案,又在近处不停向他挥手,费尽心机地拉他上贼船。这么不负责任的人,难保不会在船行途中临时变卦,将他扔进海里,自顾自招摇而去。
还是那句话,他信不过他。
但,或许受那句“不打算在高中谈恋爱”的影响,他自己也在做着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明明都不在乎了,开学后他仍旧会保持老习惯,不受控制地追随在那人身后。
每早五点半起床,他提前下楼在对面单元门道里等候,看着盛路阳在粥铺吃早餐、赶路、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放声高歌;每晚放学,他会在教室拖延到最后一拨人离校,看着盛路阳去便利店买三明治,或者随机走进一家平价餐馆吃晚饭。
周六日,放学早,时间宽松,盛路阳会抽空去逛商场,不知道是不是零花钱不够用,这人只看不买。
盛路阳曾经看中过一件外套,黑色的长款风衣,售价2998,大概价格略高,全店只有这一件,款式简单,左右设计着深薄的翻帽兜,垂感偏重,质量也没的说,很适合盛路阳这种大骨架、腿长还走路带风的男生——因为衣服不会轻易灌风乱舞,也不会被卷进膝盖里。
盛路阳每次经过都会去看,基本流程是先随意溜达一圈整家店,然后驻足在里墙上方衣服悬挂的位置前,状做思考的样子,盯着它久久凝视。
向时州无需猜测那人的心理活动,因为盛路阳已经展露出一副“如果我有钱就可以把它买下穿在身上”的渴望表情。
很好笑,又有点可爱。
他知道盛路阳是真的喜欢,因为自从它被买走,盛路阳后来去过一次没找到,再没观光过那家店。
那件风衣至今罩着防尘袋,端端正正地挂在他房间的橱柜里。
向时州不否认他偶尔会产生想要恶作剧一下那个笨蛋的想法,盛路阳如果露出那种很招人怜惜的沮丧或者难过的表情,会令他很有快感。
有时,甚至连快感都没有,他只是单纯地想疼惜他。
大部分时候,盛路阳没什么消遣活动,高中时间紧,任务重,正常生活就已经是在忙里偷闲了。有时放学早,盛路阳会去驿站拿攒了好久的快递,袋装类还好,如果是很多盒子,大大小小,有重有轻,表面还凹凸不平整,简直就是活受罪。
那人会将快递抱一堆在怀里,一边走一边掉,然后再倒回去捡,反反复复,多磨蹭几次也就到楼下了。小区油漆路面有减速带,盛路阳有时会不小心在某处绊一跤,摞过脑袋的快递盒就会哗啦一下,倾盆大雨般全掉下来四散在他脚边。
每当这时,盛路阳会愣一下,满脸无助地望向天空,重重叹息一声,然后认命地弯腰蹲下,在来往行人匆匆路过的身影中一边捡,一边低声数快递盒的一二三……
笨得要死。
有时盛路阳会留在学校多做会儿题,等到窗外夕阳西下,教室逐渐没入进黑暗,他便收拾好书包离开。偶尔心情不好了,也会在操场上溜达着散步,一般是走两圈半,沿着橡胶跑道最外侧的一圈,低着头,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副呆头呆脑的傻样儿。
落日余晖的残光投射在那个忧郁少年的身上,少年轮廓分明的削瘦长影又会投射在操场外围的绿漆铁网上,而他,向时州,会缓缓伸出手掌,印在和少年影子重合的地方——那是他曾以为他们这辈子最近的距离。
少年唯一流露出心事的地方就是那里,向时州猜,少年背光的这一面阴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走完圈后,盛路阳会停驻在主席台旁的观众席台阶前,挎着书包,沿着楼梯,随便选一个位置坐上去发呆。他会静候着烂漫的霞光一点点沉落在灰蓝的暮色里,直至世界彻底漆黑。
夜色璀璨的灯火下,盛路阳背着书包踏入归途,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总会经过三两个欢声笑语的家庭在外面散步,盛路阳每次都要迅速地经过,一走就走出去好远,然后突然驻足在某处林荫道旁,望一眼远处高楼大厦里的万家灯火。
街灯是昏黄的,映照着少年漆黑眼眸里闪烁的水光,盛路阳,那个他一开始由陌生到好奇,再从好奇探究到七八分了解的男生,那人每一次掩藏在树影下无声的落泪,每一次站在路边止不住的哭、怕路人看到又仓皇无措地抬手擦眼,每一次走着走着,突然就颤动着肩膀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