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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漫长的准备和等待后,此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了,落日西垂,天色渐暗,永昼宫的灯火却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将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外都映照得仿佛处于白昼。
在侍从的引导下,安澜众人依次入席落座,伪装成侍从的其余人则守候在一旁。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把座位坐热,一个饱含恨意的声音忽然从侧面传来,“你们果然也来了!”
安澜愣了愣,一旁察觉到来者是谁的伊莎贝拉先一步出声驳斥,“弗瑞,这可是陛下举办的宴席,我劝你还是消停点为好。难道,前几天我在红灯区里对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扭过头去看声音的来源,果然看到他们之前在红灯区的瓦尔汀之吻酒馆中遇到过的那位执政大臣,同时也是曾经与他有过一段仇怨的真理学院新生杰里的父亲,正站在不远处的席位边咬牙切齿地蹬着他们。
听到伊莎贝拉又提起了去红灯区消费的事,弗瑞却是怒极反笑,脸色都开始涨红起来,“杰里都变成那样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也不妨告诉你,我那天去红灯区,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找我的儿子!”
他伸手指向安澜和伊莎贝拉,“杰里被你们赶出学院之后,日日夜夜都呆在那里沉溺酒色不肯回家,整个人就跟废了一样,我知道他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从此以后再也打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了……而你们这些罪魁祸首,不仅没有遭到任何报应,反倒成了皇宫宴席的座上宾,凭什么?!”
“他会变成那样,还不是因为你太过溺爱。”伊莎贝拉冷笑了一声,“我可是听说,早在进入学院之前,他就是红灯区的常客了,不是吗?”
闻言,弗瑞哑然了片刻,但又马上甩出一句狠话,“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杰里被你们害得那么惨,我是绝不会轻易饶过你们的,给我等着瞧吧!”
说完,大概是知道自己并不占理,他没有继续与伊莎贝拉吵下去,而是起身离开了席位,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因为早就得到了伊莎贝拉的提醒,安澜对弗瑞的复仇宣言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但看到对方如此信誓旦旦,一副要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尽一切的模样,他还是稍微有些担心,毕竟今天他们除了要试探那位皇帝陛下与巫神教的关联,还要替面临天灾威胁的兽人族发起请愿,而后者一旦被有心人曲解,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扣上一定通敌的帽子。
也因此,弗瑞离开之后,安澜就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席位,想要知道对方的行踪,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宴席即将正式开始,对方都没有再回到位置上。
很快,在一众侍从、亲卫和宫廷法师的簇拥下,耶兰帝国的统治者,皇帝克雷蒙终于姗姗来迟,抵达了永昼宫的宴会现场。
安澜随着众人礼节性地起身迎接,同时远远地眺望着对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棕褐色的卷发与蓝灰色的眼眸,克雷蒙不愧是弗朗大公的亲兄弟,有着与那位早已死去的领主一样的发色与瞳色,长相更有着八成相似,但体格却远远要比那名病秧子领主高大健壮不少,加上久居上位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让人很容易就能把他与弗朗大公区分开来。
随着宴会的主人落座,侍从开始将各种美味珍馐呈上,皇帝陛下说完一番庆贺抵御兽人入侵的战争告捷的场面话之后,便宣布这次的庆功晚宴正式开始。
因为是决定了西北战事最终结果的大功臣,安澜他们的位置距离克雷蒙所坐的主位并不算远,安澜的注意力也就从消失不见的弗瑞转移到了克雷蒙的身上,他一边规矩地进餐,一边悄咪咪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那位与身边的臣子闲聊着什么的皇帝克雷蒙。
似乎是因为在宴席上,对方卸下了刚抵达永昼宫时不自觉保持着的威严,就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一样,喝着酒搭着菜,与身边关系交好的朋友聊着些有的没的,说到有趣的话题时,脸上还会流露出几分质朴的笑意。
人总是一体多面的,而当这个人是统治一个帝国的皇帝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累加到了一定程度,对他的评价也往往会更加复杂多变。
安澜最早听说克雷蒙这个名字的时候,西瑟斯介绍说这位皇帝陛下无比宠爱他唯一的亲弟弟,瑟林则评价这位皇帝“宽仁待下,勤政廉洁”,是不可多得的明君,可后来,深陷虫灾迷局之中的弗朗大公却是在临死之前向他痛诉,说帝都的皇帝是个以折磨亲弟弟取乐的恶魔。
但是,明君和恶魔,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真的有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吗?
在来到帝都之前,他内心一直怀着这样的疑惑,直到他亲眼目睹了帝都高大宏伟的城墙下,势利的卫兵队长是如何拜高踩低,纸醉金迷的红灯区中,雅精灵又是遭受了怎样残忍的对待。
在过去,安澜始终停留在南方的穗谷城附近,没有游历过整个国家,再加上有身边的伙伴保护,他即使听说过人族是如何玩弄雅精灵,富人是如何践踏底层平民,却也从未真正接触过那些阴暗面。而耶兰帝都就好像整个帝国社会的一个缩影,也无限放大那些角落里的不堪,来到这里不过短短数天,他就亲身体会到了,这里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到底暗藏着怎样恶劣的顽疾。
这也让他忍不住去想,身为统治者的那位克雷蒙陛下,是不是其实也与对方治下的帝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