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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懒得搭理,那个人又道:“无所谓,从现在开始你就叫云七,记住了吗?”
见他不言语,那个人迅猛如电地往他咽喉处一按,他被迫痛苦地张口,那个人冷冷道:“你又没有哑,为何不答话,不服?”
他痛到鬓角冒出汗珠,几乎被拎得脚尖离地,指甲死死抠住那个人的手,从喉管中挤出几个音节:“记。。。。。。住了。。。。。。”
那个人凝视着他的狼狈之相,猛地松开手,他才得以剧烈吸入一口长气。
“不过大人不喜喧闹,寡言少语些也好。你方才多杀了一个人,便能越过一层选拔,但还远不到大人所满意的程度。”那个人说,“我们伪装山匪行事,是要挑捡些适宜修道的好苗子,你乖乖听话,大人不会亏待了你。”
他想起被他所杀之人生前自言自语的话,不甚熟练地拼凑发音:“鬼道?”
那个人嗯了一声,面露钦佩之色,“我们大人之名如雷贯耳,称霸东南一方,只要你步入修真界,必定会在仙魔两道听闻他的传说。”
语罢,那个人偏头睨了他一眼,似是也觉得他年龄有些大了,遂沉下声威胁到:“我劝你忘记所谓家人族亲,舍弃过去。一朝入山门,一世山中人,你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况且你杀了这么多人,逃出去,官府也不会饶过你。”
半晌没听到回应,那个人再度不悦地抬起手,他沉默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这是什么山。”
“能在鬼道排得上名号者,嶓冢山文和、西凉山周乞,可于大人眼前却都不过泛泛之辈。大人在两道尊称为‘帝’,除去西方那个红眼白毛,无人敢与大人相提并论,这座山,便是桃止山。”
他默默将这段话记入心间,“你叫什么名字。”
“云。”
那个人的面孔被光色照亮,他随意扫过,没留下什么印象。
“我叫云,往后你在山中,有事便找我。当然,你日后若是能杀了我,那你就是‘云’。”
第0140章百花杀
云七、云,霄九、霄、重霄。。。。。。屋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咚咚”两声,有人叩响门扉,低声唤道:“重霄使者。”
此刻他正对镜梳发。确如玄度所料,沈珺能够轻易洞悉眼前所展现的:未被却月观救下,因此命途分岔的另一个“自己”,他就像另一张白纸,自此书写下鬼道符文,从侍童到护法,踏过无数人的尸骨,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今日,是神荼寿辰。
重霄眼也未抬,“进。”
屋外人便推门入内,恭敬地立于帘后,“大人请您宴前一叙。”
屋内装潢简单,相较鬼帝居所的奢华无度,甚至显得冷清了,饶是如此,前来转递讯息者也不敢打量,不过趁隔帘那侧之人起身前的当口匆匆一瞥。毕竟这位重霄使者性情古怪又神秘莫测,见过其真容者少之又少,却能在短短数年连升四阶,成为鬼帝最为遂心应手的一柄利刃。
可只这一瞥,居然就令信使双股战战,冷汗一刹便湿了脊背。
他双唇哆嗦着,余光瞧见重霄起身走近,心中想要避让,但两腿怎么都使唤不动。脑海内,方才一闪而过的景象已如种子生了根。桌上的镇纸压着一抹墨色,他读书不多,大字不识几个,更别提吟诗作赋,却认得出那一个力透纸背的“杀”字,是如何横眉怒目地张扬其上,连笔锋都似带着锋利的钩子。
他暗骂自己不开窍,能有幸得见鬼帝的差事谁不是争抢着做,为何偏偏这次落到了他头上?他竟忘记道上流传这一位护法是怎样的天煞孤星,鬼见了都要被扒一层皮,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来这一遭。
这般想着,帘后的身影渐渐走近,一只手刚从后探出,正要掀开帘子,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再抬不起来似的:“大、大人饶命。。。。。。”
“大人?”重霄玩味地重复这两个字,“桃止山只能有一位‘大人’。”
信使脑筋一下转得极快,旋即连连叩首道:“桃止山本就以强者位为尊,您的修为早已能以帝相称,属下。。。。。。属下是想表示对您的尊敬。”
信使语毕未闻应答,腿肚子都开始抽筋,咽了咽唾沫,却又没胆子再言语。重霄垂下眼皮扫他一眼,恰逢凉风乍起,吹得帘纱鼓动,桌上纸张沙沙作响,宛如毒蛇吐着性子缓慢爬过,伺机而动。
“起身。”重霄拂袖而去,“既然是鬼帝寿辰,迟到失礼。”
信使这才如获大赦般,战战兢兢地紧随其后。
谁料,重霄忽然问:“你认字吗?”
信使慌忙摇头,“属下愚笨,不怎么识字。”
“可惜了,那是首咏物抒怀的好诗。”重霄语调淡淡,好像只是一时兴起,俯身折断一株黄花。
入秋之后,桃止山的碧木都落了叶子,花也凋谢满地,除却被他折下的这枝仍傲然挺立。
“待到秋来九月八。。。。。。”
信使心如鼓擂,从来没有这般嫌弃自己嘴笨的时候,欲接些体己话搏个好印象,奈何两瓣唇就如胶黏了缝。
通往帝临殿有一段极长的阶梯,使壮伟建筑显得可望而不可及,拾级之人需经历漫长攀登,一路抬头仰望——但再给信使十个胆子他都不愿意抬头,只瞄见诸人衣角,想必是往来道友宾众,亦只听到凤箫声动、千树繁花如落雨。神荼大人不喜喧嚣,纵然是寿宴,也没人敢热闹。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重霄身后,倏尔听闻重霄吟起那句诗的后半段:“我花开后,百花杀。”
信使腿软的再站不住,心想如此大不敬的壮语,今天重霄若是不成,自己马上就要随之命丧黄泉。很快他听到烈火焚烧、听到飞矢破空,听到人头落地、听到血液肆意横流,直至听到耳熟的声音朗朗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