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却月观?好像前些日子已被我纵火灭了满门。”
青竹一愣:“什么?”
图中“沈珺”犹如看透他心思一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合情合理。”
洛肴霎时感到周匝妖气浓郁起来,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青竹飞了张阴风吹吹符,青竹下意识攥住那张黄纸,便被风啸糊了满脸,头发都乱成鸡窝,一时恼羞成怒:“阿肴!”
“干嘛?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受人挑拨,这人是人是鬼可都说不准。”谁知道会不会像上回那个“洛肴”一样疯了般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修鬼道的都神神叨叨的。
洛肴反手勾了下青竹的后领,示意道:“我们走。”
可就在他们刚后退半步的瞬间,木浮图内的火舌竟席卷而来,似有形又似无形,像千万只手缠上身体,一股强势的压迫感闷得洛肴呼吸不畅。
“走?”
不知这话触了图中人哪片逆鳞。洛肴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心,他既不想与这位“沈珺”动手,也不愿被拖延时间,屈指在几处大穴一点,周身束缚便是一轻,随手甩出几张符箓就要将青竹拽走,怎料想此人依旧不依不饶。
“我准许了吗?”
二人察觉到那“沈珺”几乎要从木浮图脱身而出,先前不过是半截手臂,现在整张面庞都清晰地刻入眼帘,包括发间莹白的指骨,折射出诡异的光泽。说实话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如果轮回是同样的灵魂经历生死后进入不同的肉体重生,那么所谓三千界就好比同样的躯壳里承载着不同的灵魂,心智薄弱者乍一见也许会被唬住,不过洛肴怪事见得多了,几乎可以一眼辨别出“沈珺”与沈珺的不同——却还是没能真正下手。
洛肴横剑避开一枚飞射而来的骨箭,方才甩出的符箓在冥火燃烧之下化为灰烬,同时迸发出刺耳至极的尖啸,冥火即刻慑于鬼泣般退后三分。
原本他只是想脱身便罢,不料脚下迈出门槛不过数步,倏忽感到脊背寒气透骨,仿佛被几十根阴寒的银针刺入,紧接着类似于发丝的滑腻感自后颈缠绕。
洛肴不由微眯起眼,久违地被激出几分不快。
都说了,那些挂根绳啊链啊之类的玩笑话,半是床笫间的情趣之言,半是欲望和隐忧的照见——当然并非他的欲望和隐忧。漌月仙君身上确有种上位者的强势,而恰好他是胸无大志的白面团,无所谓被蹂躏成任何形状。
但时至今日,他才惊觉万事万物的诞生与演进是一个精准的齿轮,可能差一毫厘,彼此间的关系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肴五指在颈前一抓,借遁形诀飞跃过幽冥之火,仿若涉身于忘川彼岸,泣声中举剑如鞭,荧荧鬼魂映照他的身影,图内“沈珺”微讶地扬眉,一霎那避之不及。
可那剑光并未指向心脉。
六如剑仅是利落斩断丝丝缕缕的束缚,洛肴面无表情地目视着他,“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我根本互不相识,走与不走,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
图中“沈珺”淡淡颔首,“可是我在寻‘你’。”
洛肴见他如此坦言,刚绷紧的冷脸破功一半,无奈心想不会是十五年前被自己一剑毙命的那个“洛肴”的师父来寻仇吧?转念又觉不对,一来是时间对不上,二来,据那个“洛肴”所言,“他”幼年根本未被抱犊山收留,自然也没有机缘与“沈珺”相识。
想到这儿洛肴眼珠子一转,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指指“沈珺”道:“你同却月观势不两立,正好却月观观尊如今也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中,你瞧你既修得鬼帝冥火,又实力不俗,何不再泄泄心中愤恨,将那玄度老头一刀了结?”
青竹一眼瞧出洛肴的算盘珠子,心绪复杂地将头扭向一旁。
“不能。”“沈珺”回答得很快,好像早已洞悉,“我不属于此界,因果的颠倒会扰乱场域,或者说秩序,尤其生死之事——你曾经杀过另一个‘你’。”
洛肴心下猛然一惊,质问尚在唇边,就无端生出独立于无边寂寥,有什么超乎寻常的事物呼之欲出的恐慌。
只听得眼前人继续道:“因此因果倒置。彼时鬼域门开,大地震颤,你既见过‘曲江池’,便应知其中空无一物,而楼宇的瓦解、‘长安’的坍塌,令‘你’掉落缝隙之内。”
“什么缝隙?”
“时空交叠的缝隙。‘你’掉落到了到未来之时——对于现在而言,应当是过去。你曾经遇到过‘你’,那个原本不应该再出现的、已然死去的人。你剜出了‘你’的眼睛,剥去了‘你’的面皮,将‘你’开肠破肚,所以你认不出‘你’,倒也正常。”
越听下去,洛肴越觉如芒在背。
“并且你感到十分蹊跷,‘你’来无影、又去无踪。。。。。。”
洛肴心跳蓦地空了半拍——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自己常看那些闲杂话本,殊不知这没头没尾的谜题答案,已在卷首点明了,甚至他早就心存疑窦。十五年前的那个“洛肴”,被他杀得死透了,成了一具胸前豁开巨大窟口的尸躯,分明是刚死不久,甚至残留着淡淡生气,却无论如何都搜寻不到凶手。
这样的诡事,他还在地府同判官论道过。。。。。。定是在邪林子中的那一具!那个促成他与沈珺初识,又引导他们寻得撷月盏——如今看来应是引他们重回抱犊山——的‘机缘’。那时判官说。。。。。。
“。。。。。。这都是命。”
“所谓命运,无非是由因果串起的珠链。”“沈珺”见他恍神,停顿几息又道:“不过鬼域门的时空秩序早已紊乱,否则当年不会徒生如此多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