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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巳未置可否,和蔼道:“倘若你要隐去鬼道修为,只怕交手时会吃亏。”
沈珺搭上洛肴肩膀,将人往身侧一带,“不劳前辈费心。”
举止之间清风流转,萦绕极北寒气,衬出几分摄人意味。铭巳若有所思地颔首淡笑:“这无情大道沾染情欲,真是如钱塘江上潮信来,一发不可收拾。”
洛肴以手掩口,悄声道:“他在讽刺你。”
沈珺暗啧一声,亦悄悄道:“我听得出来。”说罢象征性地一揖,“这辞去不周山掌门之位后,想必前辈清闲许多,难得逍遥自在,就莫要为旁人的俗事缠心了。”
洛肴听了不禁闷笑,心知沈珺这是回敬铭巳多管闲事,铭巳也不显异样,依然蔼然可亲,“你在盟宴自戕问道的魄力无人可及,哪怕自辞漌月仙君之名,也依旧为仙门骄子,不过这猛兽再厉,仍有脆弱在腹,一朝被人觉,难免招觊望,容贫道劝你。。。”他意味深长,“万事小心。”
沈珺淡淡应了,四人将计策一商讨,虽无法至万全,但已是目前最佳之法。
待铭巳与段川行远后,洛肴悠闲伸了个懒腰,“老狐狸。”
“能登掌门之位,哪有不聪明的。”沈珺徐徐解开缠覆摇光的白缎,“想拿你要挟,真是做梦。”
他拔剑出鞘,凌空一舞,宛若双龙交剪,摆尾展姿,柔力刚劲兼而有之,剑意凛冽果毅,似誓要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
尔后翩然落地,回身以眼神一指,“你同景昱景宁一齐待着,既然声称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就将自己护紧点,最好一点伤都不要受。”
洛肴凝视着他神情,觉得他仿佛下一秒就要说“等你回过神来,歹人都被我杀尽了”,而膏珠流转的昏冥暗色,好像疯长出的、星河皎洁的夜。
不过终究是错觉。
洛肴心知沈珺亦明了他不可能当真袖手旁观,但还是应道:“好啊。”说着两手比划了个方形,“护身符收好。”
不周山百年基业,怎么舍得毁于一旦,敌人之敌便是友,忧患解决之前倒不必担忧他们使绊子,护身符防的是魔道异状。
他目送沈珺白裳一掠,好似一缕捕不住的淡影,不由揉摁眉心印堂。
景昱已将各派人数清点,恰好三十又一,段川离开前也与他们嘱咐一番,虽是露出了些紧张神色,但并未自乱阵脚,见了洛肴,有人奇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刚说及此,众人就感一阵震颤。
顷刻间缩地成寸、斗转星移,偌大的瑶池荡然一空,一刹那置身于雪原林海,可望松柏轩邈,天光斜照,描金般笼于疏条交映。
洛肴支起颔道:“黄雀来了。”
第0112章尸体
破晓晨曦如一场水雾飘渺,茫茫地萦绕雪峰尖顶,天际线仍是昏明交界的烟蓝色,唯有启明星孤自莹亮,而不过数个瞬息之间,冉冉圆日似一轮旺盛的巨火。
霎时日照金山,天光大亮,凌冽剑意猛地激荡开来,飞溅万丈雪尘,洛肴神色微紧,一打响指道:“别发愣了,随我走。”
赶路间隙他指尖掐了个寻诀,并未算到阴鬼或是妖邪,可周身精血却灼灼发热。
那一瞬似盘旋的风都慑于倏然沉冷的气宇,打着旋儿擦过他衣角,他指尖翻转薄若蝉翼的刃片,将周匝景致尽收眼底,心内思量流转不定,暗忖着:乾元银光洞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灵脉、圣水,还是论道会?
似乎柳惜所作所为皆是与此相关,至少这一路以来,直到铭巳言“不止”之前,他都是如此认为,但如若柳惜确实引得大拿出手,他却又觉得怪异了。
因为此番行事的投入与回报根本不成正比,他原以为魔道的手伸到昆仑来,无非是忌惮论道会商讨诛邪一事,可只要搅乱此局,便已是效益最大化的结果了,付出再多也不会有更大的收益,他们既不可能直接攻上昆仑,也并非所有仙门前辈皆莅临此会,故而亦不可能将仙道掌舵人一网打尽,纵然退而求其次,杀了段川和铭巳,但落魂钟尚在一日,夺取不周山灵脉也绝非唾手可得之事,那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疑窦之心一起,洛肴猛然惊觉,那以小周天攫取山川之灵的阵法实则有些许仓促,起码并不隐蔽,用“调虎离山”作为解释固然可行,但逆向思来,亦或许是准备不足的结果。
他惴惴不安的心绪愈发骚动,恨不得将护身符贴了沈珺满身才好,指间翻舞薄刃的频率愈快,几乎连成片银色的花苞绽影。可铭巳那老狐狸打着和蔼幌子的激将法又不能上钩,倘若鬼道修为暴露,光安定下身后这群小兔崽子都会是件棘手事,平白浪费沈珺争取来的时间。
洛肴不动声色地转动目光,晨曦方耀的盛芒已融化开来,湛色晴空缀着积雪般的云。
此刻有朝阳在东,方位并不难分辨,等下了雪线,路便好走得多,也不必再担心御剑之术被人觉察。
如此行出一柱香时辰,仙门弟子中渐渐有了些声音,小尾巴似的缀在队尾,使他忽觉自己四周安静不似寻常,才恍然发现景宁竟一路都未曾开口,往日一刻清静都难的耳朵根没了叽叽喳喳的声响,居然有些不习惯。
洛肴回眸望去,见景宁神情恹恹,颇为魂不守舍。
他指尖往乾坤袋内一勾,银瓶在指根绕了几圈,抛给景宁时划出道潇洒的弧线,“留着。”
“。。。。。。”景宁双手捧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