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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喉头微动,似是语言又止,少顷才道:“这好像景祁的字,我曾批改过他的课业。观内弟子习字皆师从映渊阁主,用笔习惯都大差不差,收笔时大致分两种,一是逐渐提笔送出,另一是提按回锋,景祁却与旁人不同,偏爱驻笔。”
他用目光描摹着玄冰上的痕迹,“即在一笔写完后不提不按,悬起毫尖,犹如于空中收笔。”
洛肴若有所思地转目,从两侧冰川,望向深不可测的前路,“他想表达什么?”
“如果是景昱授意,那么还需要揣摩揣摩意境,若是景祁所写,应该是字面含义——他叫我们不要回头。”
“我们?”
沈珺眉间紧了紧。凉风从腿旁蹿过,雪尘也打着旋,间隙远处时不时传来扑簌簌的声响,像是冰晶碎屑掉落。
他自知话语有误,景祁三人并不知他们此行会来昆仑,这行字必定不是写给他们看的,且眼下也并不能完全肯定这就是出自景祁之手,而非昆仑登三十六重天的规则,至于“莫回头”。。。
他这一路并未察觉身后有何异样,死寂的氛围内,一点儿声息都会被感官放大,可除却他们二人的呼吸与脚步声,修道者敏锐的五感连根针落的异响都没捕捉到。
此时身侧人突然揽过他腰际,体温一时驱散严寒,沈珺心绪一跳,还未出言相询,洛肴便已解下他佩戴的圆镜,手臂未离,虚环着问他:“好奇吗?”
他当即明白洛肴所欲为何,借助镜面观察身后是否存在异状,不论那“莫回头”是景祁的警示还是昆仑的规则,都不能算作违背。
洛肴将圆镜举在两人之间,镜面折射月华,摆动时一道白芒闪过,他们旋即看见肩膀后侧不盈寸处,贴着一张阴寒的长脸。
第0100章背后灵
洛肴浑身寒毛都炸得竖起,干笑一声,摸着鼻尖全当这事没发生过。
沈珺将铜镜佩回腰间,意味深长道:“好奇心害死猫。”
没想此语换来某位戏上心来的鬼修伏低做小,捏着嗓子往肩窝一缩:“夫君,我好害怕。”
可惜洛肴的装模做样没能维持满一分钟,便是举措忽顿,食指虚抵在唇边,长眉压眼,仿佛一瞬间凝固了梭巡的风,寸寸冻结在咫尺之间。
他忽而察觉到一丝怪异,若是背后灵,那确如那警示所言,只要不回头就不会存在威胁,但背后灵属于怨魂其中的一类,按理说,应当十分畏惧他这从无间道狱爬出的“恶鬼”才是,怎么敢与他们距离如此之近。
可如果不是背后灵,那张阴寒的长脸又会是什么?
洛肴手掌弓起,指尖将将要触碰到袖口。他袖间有个不起眼的乾坤袋,符篆、刃片、零钱囊等等杂七杂八的皆收在内,除此外,其中还有只许久未曾拾出的银瓶,约莫半个巴掌大,瓶身素而亮。
他一再拖着阎王爷的差事,绝非是因怠惰因循,毕竟再如何爱偷懒不着调,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拎得清的,只是还阳后复归阴律司,判官又与他言“命”之后,他隐隐有些抗拒此事,怀疑地府委任他所办之差另有所图。
可如今他分明已不再存心寻找那四件器物,器物的机缘竟然上赶着送上门来。
鲛人。。。难道昆仑当真有鲛人聚居,这背后灵亦是鲛人歌喉引发的幻觉?
洛肴思绪刹那转了千百回。鲛人可以发出凡人抑或修道者接收不到的声波频率,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幻象并非难事,他道:“仙门弟子登昆仑,可曾有过失败的先例?”
“谈不上‘失败’,昆仑虽不入世,但与各门派多少有些往来,又身负仙道圣地之名,人情世故总是要顾及的,不会无端使人落了面子。”沈珺略微回忆,方才续道:“若是往常,弟子会在登天途中经受考核,限时七日,依照规则顺利完成即可获得论道资格,未完成仍可旁观论道。”
“考核?”
“魔物、灵兽、秘宝或是暗器。”
沈珺话音才刚落地,狭长冰缝深处就传来低沉异响,嘶吼声震得冰面表层隐约有开裂之兆。两人交换个眼色,当即迎着嘶吼来源处奔去。
此举一是不明“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是否是规则,走回头路显然并非上上之策,二是眼下身处的空间逼仄,连剑都拔不出来,而那发出惊天动静的生物若是体量庞大,栖身处必定较此地宽敞,或有周旋余地。
渐宽的甬道印证了二人所想,愈向冰缝深处震颤愈强烈,五脏六腑都好似抖到半空颠了三颠,一股极浓厚的腐败之气叫嚣着翻涌而至,像烂肉闷在臭水里发酵了十天半个月。
二人不由屏息,正凝神分析事态之时,幽深的缝隙远端出现个朦胧的白点,定睛一看,竟是前方有人惊叫着朝他们跑来,满面戄然,觳觫不止。
看装束是名仙门弟子,沈珺刚想唤他别冲动,询问前方发生何事,却见那人脖颈像在瞬息间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拧过,一百八十度生生绞到身后,凝滞的身躯仍是正对着他们,头颅面目的位置却被扭成后脑勺。
旋即扑通倒地,再无声息。
沈珺两步跃身上前,急忙探那人脉搏,薄唇抿做了一条线。
洛肴见他神情,暗觉不妙,“怎么回事,他死了?”
虽然有此问,但见这人连头都被活生生扭成这样,知道肯定已毫无生机。洛肴心间疑窦更胜,将突如其来的一切反复琢磨,“难道‘莫回头’居然是规则?”而违背规则,就会有如此下场。
沈珺眉梢一紧,轻咬了咬后牙,“饶是如此,昆仑也不能以性命做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