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假身把握住“他”火刃斩下、尚不及收势的时机,袖中暗藏的刃片一掷,狠狠扎入“他”右侧大臂。
“他”冷嗤一声将暗器拔出,不顾血流如注,要追击蛇身七寸时虺蚺又幻作人形,毫不留恋地退离交战地。此番接替使他们隔了数个身位,“他”长刀所不能及,当机立断地飞出张符篆,洛肴神色一紧,借假身之口以密语警示道:“灼妖符。”
但符纸没能沾上青竹皮肤,就被剑光碎成两段。
小白剑刃一旋,杀了一记直击要害的立刺。
“他”本就身手不俗,腰间一拧,折成常人难以实现的刁钻角度,剑锋擦着脖颈命脉而过,同时长刀反劈,亦逼向心俞。
小白回剑格挡,可刀有势无体,只得连退三步,转腕错开力道,整个人顺势旋了半周,逆反为正,奈何“他”反应极快,几乎是同一时刻,突然砍了一出难以躲避的回马刀。
两人视野中皆是暗青一闪,在火刃即将挫骨的电光火石之际,刀与人之间倏然插进一道身影,身影膨胀的声势把小白凡人躯体震出足有十米远,威力无比的火刃斩在蛇妖鳞甲,毫发无伤。
青竹还有心思调侃:“原来我就是挡刀的。”
在“他”专注于同小白交手的当口,假身已悄无声息地绕至“他”身后,又是枚暗器脱手,刚烈狠疾地钉入肩胛骨处。
“我日日帮你背黑锅,挡下刀怎么了?”假身一击得手旋即更换藏身地,此次若非被“他”矫捷至极地躲避开去,钉入后心定是毙命的下场。
“他”反手一摸,指腹沾着殷血在鼻下嗅了嗅,神情阴晴不定,目光沉冷得直叫人如坠冰窟,半晌才提起唇角,喃喃自语道:“。。。有趣。”
“他”再不理会青竹与小白是如何,双目仅紧盯着洛肴假身,能视的那一只眼愈亮,灿若星斗,盲了的那只覆满白翳,暗淡如曲江池幽深无底的虚空。
蓦然阴风攒动,众人相顾失色,不约而同地暗自惊骇。
“他”不过用了半个瞬息,单手便已结成印记,口中诀语未停,洛肴顿感后背发麻,千万根针戳着脊梁骨似的,胸口却胀痛得厉害,如同被一柄锈了、钝了的刀磨锯着,被剜下的血肉掉在地上,踢一脚,黏糊的肉糜就成了这个阵法的名号。
第0089章
噬骨销魂。彼时青竹凑到符篆集前,指着插绘打了个寒噤,洛肴说那心肝脾肺搅在一块的肉糊好像皮蛋瘦肉粥,恶心得青竹一个月未沾稀饭汤水。
此阵杀人之法效仿凌迟之刑,片下皮肉、剜下肝肺,能将骨头缝里的肉渣子都剔得干干净净。
自刀刃坠落的煨烬在地面炽起及腰火墙,燃烧数道交错之线,形成阵法的脉络,天罗地网般将假身笼罩其中,皮肤的灼热感甚至传递真身,豆大的汗珠渗出鬓角,连后背都泛起一层湿意。
他们阵法能力之悬殊,实在是一者如“羲和敲日玻璃声”,几近鬼神之造化,而另一者不过雪原火海内微不足道的草苗,阵内每一簇火焰就仿佛一把匕首,不慎触碰肌肤,立刻便剜掉假身大块皮肉,露出森白的骨骼。
鲜血滴落火簇中,立刻如一勺热油滚烫地浇洒其上,噼啪炸响,火星四溅。
假身默念遁形诀“飞鸿涉虚横,双燕凌云纵”两语,提身险之又险地躲开迎面扑来的烈焰。
洛肴远在数里之外,此刻借假身之体身险火海,只觉置身于话本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被六丁神火烧成一捧飞灰,周身轻飘飘的,亦恍似柳絮因风起,无根、无柢、无依附。
他有种错觉,烈焰将肌肉筋骨撕扯、分割成一丝一绺的碎屑,血液蒸发后剩下类粉末状的残渣,人皮变成了装载粉尘的容器,它在受热之后膨胀,整体却逐渐变得更加轻盈。
他的意识在避无可避的灼烧与剜刑之中不受控制,脑海里满是飘摇的蒲公草,有道人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杀了他们”。
“他们杀了它。。。”
再念回:“我杀了他们。”
振聋发聩,却隐隐显出癫疯之态。洛肴将掌心掐出了四弯血淋淋的伤痕,才把神识拽回一线清明,但那种恍若踩在云端的、忽聚忽分的飘忽之感挥之不去,随一口呼吸就要消散似的。
他不着边际地联想,这大概就是被烧成骨灰,一把扬尽的感受。
神经末梢混在骨灰里,味觉是一枚颗粒,嗅觉也是一枚颗粒,风里同时飘着无数割断了的血管尖端,四肢百骸的疼痛扑簌簌席卷而至。
此刻,洛肴居然有所参悟遁形诀的神妙。
狂乱的蒲公草漫天飞旋,化作河西走廊千里沙尘,幻作大鹏展翅扶摇九霄,是如白玉堂前春解舞,“好风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
假身在滔天火光中仿佛飞蛾扑火时扇翅震下的鳞粉,半空中随风一荡,凌空涉虚,气生足底,竟在阵法中借势而起,身形几度偏转,就要冲出这火的挽歌。
“他”眉头弧度微压,提刀入阵,招招出其不意,狡诈难测。
假身手无寸铁,只能近身相搏,人形一晃,快得奔逸绝尘,俄顷就已矮身,作势欲攻其下盘,却是掌一撑地,腿踢大臂,踢得对方一个趔趄,刀锋歪斜半寸。
当他稳落于地面之际,下一劈亦携劲风袭来,假身在空中连避两击,“他”见势以“五步生莲”将假身逼近火墙。
“我一度以为这是我生来的宿命。。。”
“他”忽然说道。熄灭了般的瞳孔在火光之间如此突兀,裸。露在外的皮肤无不遍布伤痕,连下颌骨处都有道若蜈蚣盘踞的疤蜿蜒其上。那张与洛肴别无二致的脸露出熟悉的散漫神情,似乎是察觉到假身的视线,悠闲地稍偏头,做了个将丑陋伤疤展现出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