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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肴一处不落地仔细端量,并未发觉有何异处,此时青竹的蛇信子在空气中一探,眉头蹙起来,“此处血腥味似乎更浓烈些。”
“哪个方位?”小白已将长剑出鞘,三人顺青竹所指方位行向东厢房,厢房门扇亦是留着道小缝。
他们在门前屏息细听半晌,连个虫蚁爬过的声音也没有,洛肴摸出道阴风吹吹符,门扇在微风中“吱呀”声推开。
他无法用语言描述那一刹那的惊悚,恍觉蒺藜正从骨头缝里长出来,缠绕着将他拖拽浸没水中,闷痛啃噬着肺腔。
面前零散尸首交叠在一起,而正对门扉的檀台上整齐码放着三颗人头,皆安详阖目,面容清晰,赫然是他们三人的脸。
“他”的嗓音再度响起,饶有趣味地问:“藏好了吗?”
第0082章
“我当年找到的第一个小孩,他躲在浣纱坊的耳房,院内空荡荡的,一点杂音也没有。井边有只浅口木盆,已经盛好了水。”
洛肴不想让“他”的言语扰乱心神,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儿时的村庄。村子规模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多以耕田聊持生计,唯有一处缂丝、一处浣纱,浣纱坊在村内东南角,依河而建,素来人烟稀少。
此诡异场面虽使三人惊异了一刹,但也仅仅只有一刹,转眼便恢复镇定,目光一扫确认这些人早已了无声息后就悄然折身,他们倒不是当真抱着此地还有旁人的心思,不过想摸寻出更多线索——关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目所能及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那些跟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来自何处,如若身在幻觉假象,那么势必是要有阵眼存在。
阵眼是整个场景中的特殊之所在,街上诸户皆大门紧闭,冷不丁见到开了一条缝的广亮大门,自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但显然此处并非善地。洛肴转过身,不经意朝庭院角落望了眼,只见抄手游廊拐角似有虚影晃动,上半部分隐在阴晦中。
洛肴盯着那处,发觉天色不知何时竟慢慢暗了下来,庭中枇杷树的叶子簌簌不停,于是那虚影的摇晃幅度也愈来愈大,如同衣摆翩然的褶皱,他掌心一团荧火飞了过去,不亮的光芒堪堪照清两个巴掌大的区域,确是件青色的长衫。
洛肴被细小的反光晃了眼,那件长衫似乎绣着纹路,排布十分规整,光亮范围内倏忽现出只灰白发绿的手,指甲很长,微微蜷曲着。
他用胳膊肘支了一下青竹。
青竹刚扭过头就猝不及防对上鬼火中的那半张脸,死不瞑目地瞪视着庭院正中,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缠了数圈,另一端吊在檐下梁,皮肤上泛起密密麻麻的蛇鳞,衔接处渗出血红的脓水。
青竹显然被吓了半跳,朝洛肴挥了下拳,表明日后找他算账的意思,又伸出食指在他手心划了几下,想问:“为什么死者都是我们?”想了想又觉不对,应当是“为什么死者都跟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才是,但洛肴已然明了他的意思,此时小白朝二人做了个“跑路”的手势,当即提剑在前,洛肴揽下断后一职,临行前最后回首环视了一周,那三颗头颅在开敞的厢房门口安静地陈列着。
这个世间当然是有轮回的,尘寰之中的阴阳两极,依照一定的规则运转,生人是魂魄转世而来,而魂魄又是生人故去而来,两者循环往复,自有平衡,才能维持万物生生不息。而轮回则象征着真正的结束与开始,因果将在身死道殒的那一日散尽,魂魄被忘川水洗尽铅华,浩荡其余皆埋没滚滚红尘。
此为乾坤运转的底层规律,不论是凡人还是修道者、不论修魔道还是求仙道,只要有沐日月有循天机,便仍是茫茫宿命中的一颗因果。
洛肴没由来地涌现这些杂念,但立刻被他清理干净,三人刚踱到墙根处,小白举起的右臂收掌成拳,示意噤声,他们同时听到一阵火星子噼啪作响的声音,像什么东西猝然燃烧起来。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用双手捂着耳朵,好像就能如此这般掩耳盗铃地屏蔽我的脚步声。我在水盆中凝视着他的倒影。”
一股紧张的情绪逐渐蔓延,洛肴在“避”与“战”中左右摇摆,一面觉得躲藏正是“他”所期望的,一面又觉得轻易应对太过鲁莽,他已答应过小白下次不会冲动,就不应该再拿性命冒险,现下必须先知晓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修为如何,才能够寻得可乘之机。
一番思索不过数个呼吸间,再看小白和青竹亦是与他不谋而合,四只手跟结印似的打了一连串手势。天道之下有三垣二十八星宿,三垣分别为紫薇垣、太薇垣、天市垣,每垣为一天区,内含若干星官,各垣都有东、西两藩的星,左右环列,其形如墙垣,故曰为“垣”。
他们通常习惯于借用黄道带上二十八星宿代指方位,只有在三人皆陷入困局时,才会以三垣指代,诀语以《步天歌》记诵,诸如“上元天庭太微宫,昭昭列象布苍穹,端门只是门之中,左右执法门西东。”
天星定方位,其间距离则效仿建筑模数中的“材”,譬如一尺一寸的长度是固定且通用,而“一材”究竟有多长,唯有他们三人知晓,如此便能避免传讯的位置被旁人随意识破。
既要分头行动,自然要与这无端出现的诸多相貌着装一致之“人”区分开来,洛肴抽出匕首,作势欲往臂上划道口子,却有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晃而过,好在将将握住刀刃时被他躲开,否则即刻就要见红。
他眼皮一跳,不懂小白这么做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