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昱二话不说地把洛肴从地上抱起来,转身道:“景祁,你还记得如何从此处通往街市么?”
景祁略一点头,两人一刻不敢停留地向前跑去,半道上景昱才得空问洛肴一句:“洛公子,是你吗?”
洛肴有些讶然景昱眼力见这般准,“汪”地应了声。
景祁走的是先前同洛肴和沈珺一同走过的那条路。洛肴趴在景昱怀中默默留神,可拐上长街,却不见卖布人;跨过水桥,也未有小乞丐;转过巷口,依旧没有那一对谈笑的男女。
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肴沉思得有些恍神,一边想着这些人不是被困囿的生魂吗,怎会凭空消失?一边又疑惑为何是他们消失了而不是旁的人?思绪百转千回,头颅爆裂却又好端端伫立酒楼前的壮汉、街市凄厉的女子惨叫。。。。。。他只觉着烦心得很,突然感到一下颠簸,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景昱语带愧疚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从头顶上传来:“抱歉洛公子,方才落足没站稳,害你颠簸。”
洛肴不甚在意地摇下尾巴,又蓦地如梦初醒,暗道自己都变成一条狗了,还这么挂心作什么?
于是慵懒地翻出肚皮,悠哉悠哉地享受午后小憩。
景祁和景昱脚程极快,又或许是一路上没有别的差池,不一会儿便行至首次遇见景宁的小吃摊子,但此刻端坐在那的七八岁孩童面庞却很是陌生,似薄薄蒙了一层冷霜,连景昱都犹豫半晌,才迟疑不决地唤了声:“。。。漌月仙君?”
孩童闻声微动,像终于从万山载雪,明月薄之的呆白中抽身。
沈珺此次意识游离得比方才长久许多。
直到景昱唤他的顷刻之间,他还恍然位于高朋满座,邻桌是个已伶仃大醉蓄须修道人,却不知怎的忽然端起酒盏凑到他面前来,满身熏鼻酒气,沈珺微不可察地蹙了眉心。
可醉鬼不知识人脸色,一指佳人娉婷鹊舞,大着舌头:“明眸善睐配这余音绕梁,如、如何作评?”
沈珺转着指间盏,耐着性子道:“可谓凌波纸上见洛神。”
蓄须道人大笑三声,将酒盏往沈珺桌上一搁:“所见略同,先敬一杯!”
说罢仰首长饮,也不顾沈珺作何反应,只瞪着迷蒙醉眼,絮絮叨叨地谈天说地,讲世间是如何灾乱,地府又是如何空空荡荡,魑魅魍魉皆在人间——忽然道人惊声乍起,指着沈珺吼到:“你!你!”
他抬手“砰”地砸了杯盏,癫狂一般把酒桌猛地掀翻。
沈珺淡然起身,掠开衣袍,端正又冷漠地注视他。
蓄须道人胸脯急遽起伏,好像马上就要喘不上来气,突地砰然砸倒在地,癫狂之色却徐徐退却,似乎方才只是醉得狠了,颓然笑着,凝着虚空中的一点:“凡人的生老病死苦、五蕴炽盛泪,太繁、太疾了,难怪人人都望得道,人人皆望长生。”
他将目光挪到沈珺身上,那双眼睛已经红得看不见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