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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该是他唯一的亲人的所谓父亲,几乎没进过家门。偶尔回来也只是在客厅遇上了便跟他打个招呼,,多一句话也没有。遇不上也只让他听个开关门的动静儿便回屋倒头就睡。
黎青一直想告诉金溟,队长为了拒绝上层对金溟去研究所的指派,加大了自己被研究的频次。因此他总是积极撮合他们父子和好,可又苦于不能说,队长也不让说——若只是些小小的牺牲,反倒容易感动和好;若是肯为人牺牲巨大的,又怎忍心让他心疼愧疚呢。
黎青木然站起来,行尸走肉般回身离开。海凌跟在后面,给他拍了拍他屁股上的土。
北方基地虽然建在北极中心,但经过生态改造,在保护罩内的生态和气候与正常春秋季节别无二致。
黎青仍然没有反应,径直朝西北走去。海凌叹了口气,默默跟上。西北方的公墓里,埋葬着所有在七日保卫战中牺牲的人,军人、平民;老人、小孩……和一个小女孩。
黎青感觉到一只小手捏了捏他的手心,又把他的手指捂成拳。握成拳时手心便多了一个硬圆球,有点扎手。
那是一颗彩色玻璃纸包的糖果。
“爸爸,”海凌仰起头,望着已经停下来的黎青,“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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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金溟捧着那个小盒子,里面的彩色玻璃纸在褶皱的地方已经斑驳掉色,就像溅在身上的血渍,被抹成一条条细痕。他不敢相信,连盒子都不敢靠近,双手捧着往远处递,颤声问,“给我的?”
“父亲说,‘如果疼,就让他吃块糖。这是妞妞要给他的’。”海凌喘了一口气,贴着墙坐正了一些,“对不起,盒子叔叔,这句话我今天才能转达给你。”
第二天放学后,袖口里别着两枚徽章的海凌晕倒在研究所外百米的地方,手里还紧紧捏着一颗糖果。
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研究院如此重要的地方,即便资源再紧张,又怎么会让大批的小孩闹哄哄地一次又一次来体检呢。
第105章进化
人类历史上不会忘记,海凌就是在那一天成为了北方基地人类基因研究试验里第一批成功改变DNA分子结构的人。
也就是说,北方基地拥有了上帝的能力——改变基因排列顺序——创造新的人类,或者准确来说,缩短人类的进化时间。
和不能再被提起的金队长一样的,拥有翅膀和适应空气能力、体格强健的新人类,甚至是后来的能自主通过基因不断地排列组合改变形态的新人类。
地球不会为接纳人类而改变,从地球还是太阳星云的一部分时,从太古宙时,从单细胞的繁衍开始,只有进化才是一个种群存留的唯一方法。
在海凌第一次来研究所体检时,便已两方被选中,随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反复进行过心理评估和体能预测,继而被注射了针剂。
那也是陈博士第一次将有所把握的实验成果用在别人身上。
北方基地的人文宗旨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件事能通过上层的审核,最低限度是即使失败也对被注射者没有任何影响。
而且保卫战后人口急遽锐减,尤其是军人和各军工方面的人才,筛选体格条件优良的幼苗加紧培养也是军方的需求。
为了免除公众的无端恐慌,以及保密需要,筛选目标和实验注射一直以体检为由秘密实施,甚至连颓废中不忘警觉的黎青都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
毕竟孩子才是人类能继续存在的未来,再多重视都不为过。海凌想入伍,只要条件合格,部队肯收,他没意见,这是北方基地的公民义务与骄傲。
上层敲定的这个严苛底线让陈博士的研究更加缓慢而艰难,他只能利用手里仅有的条件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直到确认注射剂绝对安全,即使失败也不会损伤任何一个被军方看重、将来会着重培养的孩子。
针剂迟迟没有反应,陈博士以为那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为了缓冲注射液带来的不适反应和不良影响,从第一次注射,第一批不知情的试验者一年内只完成了四次注射。
第一批一共十个同岁的孩子,体格检测也基本在同一水平,都是能经受高强度军事训练的好苗子。
但整整一年,十个孩子没有出现任何异于常人的反应。
陈博士没有灰心,孤独地走在自己的研究之路上,在研究所层层防备的地下实验室里,只有他和他的助手伙伴,也是他的试验品——自愿成为培养皿和培养基的金溟身上不断进行尝试、配制、提取……
海凌的突然晕倒让已经开始动摇的陈博士看到了希望,他匆匆赶到检测室时,军方已派了人来等待海凌的DNA分子结构报告,和他的焦虑相比,军方来人显得稳如泰山。
陈博士醉心于实验室,对其他事便不那么敏感,他只见来人身着便装,没有肩章,连个勤务兵都没有。难以判别对方的职位,他便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
如钢铁般的军人已有些年迈,他本不必亲自来。但他的年轻的、生命才刚刚绽放的警卫员死在保卫战中,此后他拒绝了重新分配的警卫和秘书。
“年轻人该去年轻的事,该轻狂便轻狂,该张扬便张扬。而不是保护我这个糟老头子。”他曾如是说,“我们这些做大人的,该是我们来护着他们,叫他们做事不要束手束脚。”
此刻他主动走来,紧握着陈博士的手,不免热泪盈眶,“你成功了,孩子们将来有希望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