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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徐停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先开口了:“我去理了个发,是不是精神多了,”他自顾自地指了一个方向,“就在小区门口左边的第一家,男士理发,十块钱。”说完,还做了一个十的手势。
徐停仍没说话。
和自己儿子见面五分钟都说不上两句话,他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够格的父亲,他们做父子这么多年了,也没好好说过话,走到今天这样子,是他的报应啊。
他走近一步,想和徐停拉近距离,徐停就往后退了一步,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的心像被捅了一下,很痛,但这是他自己活该,活该他儿子疏远他。
“儿子,我给你买了点零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就随便都买了一点。”他扯出一个笑容,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笑得比哭还难看。
看着他递来的袋子,徐停没接:“你来做什么。”语气比吹来的冷风还冷。
这么晚了,他过来,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他送零食。
“我没钱给你。”徐停冷冷道。
“我们之间就绕不开钱这个字眼了,”他垂下手,“也是,我和你见面三回有两回都是问你要钱,你这么想,不怪你,怪我,怪我不争气了。”
“只是,儿子啊,我们这次,就这一次,好好说一回话,好吗?”他语气里带着乞求,卑微地看向他。
真的,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好好和自己唯一的儿子说说话。
如果可以重新开始,他绝对不会这样了。
徐停垂眸,在他的印象里,他们别说是好好说上一回话了,就连面都见不上一回,他一颗心都在赌钱上,谁都拉不回他,就连母亲死了,也拉不回他的一丝理智。
从他陷入赌钱开始,他的人生就被改变了,他在外欠了赌债,卖掉了他们的房子,从东躲西藏到无处容身,他们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他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呆着,他也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而现在,他竟然跑来,说想和他好好说一回话?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徐停轻笑了一声,要不是他的父亲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都觉得是幻觉。
他目光追随着徐停,想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哽咽道:“儿子,我,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和你说起,但我这回,真的是想来看看你,不是来问你要钱的,真的不是来要你钱的。”他重复提及,为得就是想让徐停相信,这一次,他真的来找他要钱的。
“这个,你拿着,”他将装满零食的袋子递到徐停跟前,喃喃道,“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给你买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徐停听见了。
但这时的他,根本不会往最坏的方向想,这时的他,以为这又是他要钱的招数,每年他都会有十来种要钱的招数,招数会变,但最终的目的不会变。
他不想和他在这里吹冷风了:“没什么事,我先上去了。”他看了眼他手里装满零食的袋子,根本没想去接。
“儿子,儿子,”看着他这么冷漠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了了,“徐停!你这个臭小子,你别走。”
听到熟悉的骂声,徐停就知道,他装不下去了。
他手抵着单元楼大门,没有回头,楼道里的灯因为身后的人的叫骂声而忽暗忽亮,他的脸一半在光亮中,一半隐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可是你老子!你就把我当做空气?啊?”
半晌,徐停缓缓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
“是啊,这才是你。”刚才那样子不过是他装出来的,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脾气差,性子急,吼叫输出,谁要是有一点不称他的心,对谁都是无差别骂,只有在面对讨债的人,才会那般唯诺,才会低头求饶。
他被徐停的话刺激到了:“是,这才是我,”他抬手抹了下脸,力道大到恨不得将脸搓烂了,“我就是烂人一个!比泥还稀巴烂!”
徐停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等他尽情发泄完,就能结束了。
他将手里装满零食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又狠狠踩上几脚,抬头冲着徐停喊:“来啊,打我,”徐停被他挤到往后退,“你不是恨我吗,来啊,打我啊,狠狠打我解气啊。”
他就像个无赖,抓着徐停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徐停受不了了,轻吐出两个字:“够了。”
这样的戏码,他不是没见过,他见多了,他见过他倒地撒泼嘶骂,也见过他以命相要挟。
从他沾上赌这个字开始,他就一直在演戏,为了钱演戏,为了活命演戏,为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而宴席,演得多了,演技也越来越好了,却骗了自己。
听到徐停这句话,他才慢慢冷静下来,他来找他,不是为了和他吵到面红耳赤的。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徐停抽回手,“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不睡觉,别人也要睡觉。”
“演?你到现在,以为我是在对你演?”他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他是演过,但现在他不想演了,“你以为你是导演啊,在你面前演,你就能给我一个角色?”
他往后踉了半步:“儿子,在你心里,一定觉得你老子我不是个东西吧,不仅不是个东西,还是个没钱没势的东西,只会让自己的老婆和儿子跟着自己受苦。”
提到徐停的母亲,他很心痛,怪自己没本事,让自己老婆生前都没过上过好日子,最后死了都不原谅自己,因为放心不下年幼的徐停,死了都闭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