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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珺眼梢稍弯:“这次还扣。”
洛肴语噎,闷闷不乐地学着沈珺一贯的讽刺语调:“仙君真是用得好一手借花献佛!”语毕有些置气地转身就走:“已临近赴宴的时辰,我去看看景宁他们准备得如何。”
那鬼修束起的发梢在半空旋了个弧,又随他偏头摁着后颈的动作甩向一侧,也不知真是束带胡乱扎得略微歪斜还是仅仅是错觉,总之浸透着些许不太靠谱的气息,让沈珺有那么一瞬犹豫洛肴是否要同去禁地。
虽然先前种种足以显现洛肴并非绣花枕头,彼此之间也不存在可能促成反目的理由,只是若立夏的那一缕怨魄在禁地之内,九尾与不周山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可以基本坐实。
九尾如此隐晦地引他到此,定是有隐情难言。。。以九尾这百年老妖的算计心性,说是“利用”更为契合,但她想要利用他什么?想要他入禁地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立夏的怨魄会在不周山禁地内,都还未可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周山禁地绝对不是善处,他担心或许危机四伏,以洛肴的修为应对会有些够呛。
沈珺的心绪并没有在脸上表现,他平淡如常地阖门,在院前与洛肴与小辈们会和,前往正殿时才低声说:“二人同时离席太过瞩目,本君只身前往禁地,你留于宴会周旋。”
洛肴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倒没想到沈珺忽然说起此事,“但需不周山弟子同行才可能入内。”
“无妨,总有落单在外的。”
洛肴略有踟蹰,“可禁地危险。。。”
“铭巳亦难以欺瞒。”说到此处,沈珺语调沉下三分:“本君还担心段川牵制。”
“他必定会。”洛肴不禁摩挲着指节,“只是不知他能做到几成。”
人流因会宴聚合,云端之间恍似神仙宴席,飞瀑之中又仿若曲酒流觞,连见惯大世面的玉衡宗少宗主景宁都忍不住惊叹一声,谢炎颇为得意道:“在你们玄度观尊接手却月观前,一向是不周山独占鳌头,那时才是气派呢!天下修真者挤破脑袋都想拜入门下,不周山在仙魔两道眼中可是真真正正的通往天界之所。”
景宁轻哼一声:“可现在不是不如我们了么。”
谢炎不悦到:“怎么能说不如!只能算得上是平分秋色吧。”说完又有些神情恹恹,“不过都是听山中长老所言,当年弟子三千、热闹非常,不周山好似存在天地万物乾坤的正中心,所有人都期望穿上这一身‘银龙踞墨’,下山游历也是成群结队,豪放地与他派来往,随手拎出一列净邪除祟的年轻后辈,十中有八身着墨袍、却心澄如镜。”
仿佛无论走到何处都是属于不周山的道义,年轻人施展抱负拳脚,踌躇满志,不被污浊的世俗侵扰,心间常悬着一柄陌刀,要斩除世间不公之事、荡平天下不义之举,他们的脚步踏遍三山六水,从都畿道到黔中道、陇右道到剑南道,春风得意,一日看尽长安花。
那时的修真界是属于不周山的修真界,它像生长在修道者头顶,任由他们仰望、任由他们攀援,岿然不动,擎天撼地。
谢炎低头凝视着足下的雪渍,薄薄一层覆盖在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融化消解。
或许英雄落幕、美人迟暮,其实不过一息之间。
景宁难得长了回眼色,没有再说出“远不如”的话来,小心翼翼地问:“为何现在不热闹了呢?”
谢炎摇摇头,“或许有一些缘由吧,不过我感受得不真切,也说不上来什么。”
段川在他肩头轻拍了拍,一掠而过道:“世寰今非昔比,天灾人祸频现。”随后向却月观众人道:“请。”
一行人入席落座,洛肴这才注意到谢炎穿回了不周山校袍,这使得他一袭赭衣在黑黑白白间很是瞩目,好在他脸皮够厚,面色如常地拾起杯盏啜饮,咂砸舌试图品鉴一番,坐在他身侧的景昱见此说到:“都濡高株茶。”
洛肴略为惊讶地颔首,景宁探过来个脑袋:“你只观形色就可以辨别啊?“
“大叶、细嫩、色绿,香味馥郁浓烈,又听谢炎言产自黔渝,自然能辨别。”他缓缓替景宁和景祁也各斟了一杯,洛肴见沈珺忙于在他看来虚头巴脑的人情世故,便无所事事地和他们二人闲聊:“我瞧衡芷尊与漌月仙君修为不相上下,怎么一位称仙名,一位称尊名?”
景宁吃着葡萄还不忘抢答:“当然是气质,那段川看着冷冰冰又凶巴巴的,哪里像仙人。”
洛肴不经心地反问:“仙君不也冷冰冰的么?”
景宁啧嘴:“仙君只是面上装装样子,段川可是实打实的!他。。。”
景昱赶忙打断到:“仙君与衡芷尊修为难分伯仲,但二人坚守的道义有所不同,仙君不仅攘邪除恶,也会为凡人赈济救灾,当然衡芷尊义薄云天,同样记挂苍生,但他多年前曾处理云安饥荒一事,当地官衙克扣财款,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主管官吏自然罪不容诛,只是衡芷尊斩官员开仓放粮时,官员府邸内还有两名卖身为奴的婢女,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仙君对此颇有微词,只是那两名婢女亲眷皆逝,无人为其伸冤,后来也不了了之。”
景昱担心自己所言不够客观严谨,又补充到:“衡芷尊除暴安良、侠肝义胆,天下人有目共睹,否则也不会被世人敬称衡芷。”
洛肴倒是没听说过此事,原本还想打听下罗浮尊,不过见景昱一副不愿再在背后嚼舌根的样子便没有多问。
正逢铭巳入宴,众人起身恭迎,沈珺与段川也皆返回席位,正戏才刚堪堪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