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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长舒一口气,笑道:“徵者,召也。此事天命注定得由你出手方可。”
王徵也展颜一笑,又故作老学究的模样,背着手认真道:“非也非也,乃宫商角徵羽五音之‘徵’也。”
药熬好,待温后,黛玉也渐渐转醒,宝钗侍她服药,轻声道:“颦儿安心,你我再不分离。”
黛玉靠在她怀里,低低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埋于大雪,我悬于荒林,魂魄怨怼,郁郁不得。”
宝钗抚上她消瘦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额头,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这个未来是你我挣得的,谁都不能夺去。”
两人相拥相依,寂静的宫殿里暂时摒除了天下纷扰,只听得殿外水池中一忽鸟雀振翅拍水的声音。
放下心结,又有太医院和大内好药养着,黛玉的病症好转得极快。公主整顿完政事,特特来访时,黛玉已经能起身行大礼了。
公主忙亲自搀扶起她,打量着潇湘之君,眼中满是惊艳之色,请她入座后笑道:“往日予与汝只有神交,此番还是初见,果然是薛卿肯付出性命的人物,风流别致,换予也向往之。”
黛玉诚恳道:“多病之身,得宝姐姐关爱,又得宫中照顾,公主礼待,实乃诚惶诚恐,深感此身无能。”
公主道:“不必自谦,还望林卿多保重身体,予素来不拘一格用人才,今后用人甚多,届时要请诸君不辞辛劳了。”
听公主以“林卿”称呼黛玉,宝钗已然明白公主打定了主意用人,故而也不用多言语,只是应下谢恩。
天下风云朝夕变幻,羌戎节节败退。京城趁乱发难的流寇,或假借流寇之名的私兵也未可知,皆被击破。
虽然世家或被流寇洗劫,或有不臣之心被公主亲兵查检,各地一派废墟余烬模样,但国本在镇国公主手下逐步稳固,兼之帐内府精兵救回御驾,任谁都只能期望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未来。
御驾回京,不知想了什么,也不知私下召见了谁,最终在上皇丧期结束后,下旨册封早已实权在握的懿安镇国公主为皇太女。
跟着皇太女的王徵与宝钗二人,虽从微末而起,也以未嫁女之身获参朝品阶。此时朝中无一人敢驳斥皇太女,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女又令工部立火器司,将原本在火器工房里的戴梓、宝琴等人塞了进去。
旧的豪门世家在这一轮浩劫中被削平,然而新的门阀又会不断兴起,权力的争夺在不断更迭。但无人再希望看到为了一己私利,在党争激斗中葬送家国命运的未来。
次岁,薛宝钗向皇太女请辞回金陵,皇太女允之。
河船起航,载着新的理想顺流南下。
第22章诺乃诺
金陵浦口,春和景明,探春望着渡口川流不息的景象,自言自语道:“原来此地便是因王献之而闻名的桃叶渡。”
昔日王献之留下四首《桃叶歌》,使此处野渡声名鹊起,蒙上了思恋色彩,如今秦淮河畔书声与织机声齐飞,野渡也不再是野渡,而是入城的客渡。
探春下船,四处张望,在人群中一眼就见到了数年不见的那个人,高兴地挥手叫着:“宝姐姐!”
宝钗带着莺儿上前迎接,探春见莺儿已是妇人打扮,宝钗布衣素簪,不见分毫华贵,但气度姿态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
及至上车,探春开口道:“辛苦宝姐姐了,陛下常常提起你,昔年你请辞,我们无不震动。”
宝钗笑道:“请辞时,曾获言‘卿如孤之肱股’,承蒙陛下厚爱,南方税收乃国之根本,为国效力,有无官位并不妨碍。”
那位当年以“孤”自称的皇太女,在上皇退位禅让后,已是以“朕”自居的天下第一人。
女帝治下,那个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未来隐约见到了航线的曙光。
宝钗问道:“你这次是要出海吗?”
探春颔首,道:“陛下命我从刺桐港出发,去夷洲岛勘察深水港,如今与西洋诸国贸易往来甚多,夷洲岛一来可为中转集散之处,二来乃海上兵家必争之地,不可小觑。”她停了停,想起什么,又笑道,“宝琴已从广州港出发,出使欧罗巴,她可曾途径金陵?”
宝钗笑道:“何止,她恐出使欧罗巴时间漫长,起居不惯,采买了许多东西,单单一日,便轰动金陵大小商家。”
想起那日金陵城大街小巷关于散财天女下凡的传说,宝钗不禁又想笑了。此时马车停下,车夫在外禀报:“理事,书院已经到。”
探春随宝钗下车,刚才一路行来,此地周围都是纺织厂,规模之大已经不足以称为“场”。面前则山门高立,上书“纺织书院”四字,里面的女子们穿着清一色的装束往来,举止进退极有分寸,完全看不出是寒门白丁出身。
探春赞叹:“教化之功可千秋。”
宝钗自豪地笑道:“高门贵女知书达理,多少还是曲高寡和,不足以助陛下大业。只有万千臣民不分贵贱男女,皆知为何而作,作可得何,国家才不至于再次落入纷乱。我们所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步罢了。”
探春摇摇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今日可要好好访一访纺织书院,多学点门道,将来在刺桐港或夷洲岛也建个海事书院。”
此时书院内钟声悠长,涌出来许多学生,原是下课了。还不等两人步入书院,就听得学生们一声叠一声地问安:“林山长好!”
黛玉身披鹤氅,步履轻快,一边向学生们点头问好,一边飘然向探春处而来,遥遥笑道:“贵客远来,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