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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母亲沉思不语,宝钗又再接再励道:“姨妈说的固然是有道理,大姐姐孤身一人在宫中,需要一个助力。但再想想,当年陪大姐姐入宫的抱琴等人,妈以前也见过,都是府里忠心可靠又拔尖儿的人物,姿色也是不俗,哪里还需要我一个?怕只怕,这是一个圈,到头来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薛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讲的有理,可除了你姨妈,我们还能托谁的关系?你也知道你哥哥不成器,自从你父亲去后,原来苦苦坚持的内务府生意一下子少了好几处,还有多少人脉?还不如回金陵去罢。”
宝钗嘴里苦涩,但还是强笑道:“哪里的话,妈,天无绝人之路,再说薛家也不是那等无根基的小户人家。前面几个大管事都是和整天内务府打交道的,还不如试着走走这里的门路。只是有一句,再不能给姨妈塞银子了。”
薛母诧异:“你怎么知道?”她自觉失态,有些无措。
宝钗问:“妈你只告诉我一句,现在给姨妈多少银子了?”
“约有二十万两。”薛母不好遮掩,只得如实道。
宝钗眼前一黑,伸手在被子下掐了掐自己,让头脑清醒些。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道:“罢了,想来这银子也没进宫,怕是进园子了。以后无论姨妈再说什么,妈你万万不能再给银子。”
薛母听闻这句话,忙应下了,心下止不住地打鼓,方才宝钗一句“进园子”,直让她后怕,难道那二十万两雪花银子竟真的白白打水漂了?
此时莺儿端着个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两碗枸杞银耳羹,她先捧一碗给薛母,再捧一碗给宝钗,嘴上道:“大夫说姑娘饮食要清淡,这碗里头我只搁了小半勺雪花糖。”
薛母吃了两口,心里头还在思索方才的事,有些食不知味,便搁下碗,忙忙地出屋不知干什么去了。
莺儿看着主母这番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宝钗心里明白,只是微微一笑,慢斯条例地舀着银耳羹。
可能是吃了点东西的缘故,有可能是刚才与母亲一番恳谈,宝钗现在觉得清明了许多,身上也没有那么沉了。
刚将碗递给莺儿,同喜就捧着一个花瓶进来:“姑娘,这是林姑娘让我带来的。林姑娘说若姑娘不忌讳,也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
那个花瓶正是那天的黑釉瓶子,连里面的白梅都未曾换过,顶头两朵开得正好,最下面已经有些凋谢了。
宝钗心里欢喜,脸上仍是平静,道:“莺儿帮我搁在案几上,同喜你替我谢过林姑娘,说待我病好了亲自来谢。”
她望着案几上的白梅,花瓣上还滚动着水珠,似露非露,似泪非泪,痴痴的不由神思摇曳,不知飘往何处去了。
宝钗这一病,竟过了正月方才大好,若不是薛母想起了冷香丸忙忙地让她服下,还能拖到二月。以至正月二十一的千秋也在病中,没怎么操办,人也稍清减了些。
因着病中那一袭话,薛母倒是有心思了,请来了几位老管事,设宴请酒,以礼相待,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外人无从可知,故按下不提。
开春后,薛母不知从何处请来了一位出宫的老嬷嬷,给宝钗讲习宫中规矩。老嬷嬷为人看着亲和,但规矩甚是严厉,早起日落从不放松,宝钗也无暇去找黛玉,偷偷写了几封短笺让文杏送去,还险些被老嬷嬷发现。
这日难得得空,老嬷嬷放了宝钗半日,她也不玩乐,匆匆去看黛玉。
从角门长廊一路出来,恰巧遇见探春,宝钗看探春面有忧色,不禁问道:“探春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探春心里犯愁,碰上宝钗,忙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宝姐姐你这些日子不出门,自然是不知道的。前几日那位东府少奶奶的兄弟去了,宝哥哥哀痛万分,老太太帮衬了几十两银子打点后事,这事也就看着完了。没料宝哥哥竟犯痴了,学也不上,书也不读,日日感悼,若不是我竭力帮忙瞒着,被老爷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毁了?”
宝钗听闻,暗想那东府少奶奶的兄弟应该就是秦可卿之弟,于是安慰她道:“你是个有心的,想来宝兄弟也是哀思难断,毕竟是同窗之谊,一时难忘。大概过了这阵就好了,往后还有大事须他忙的呢。”
探春颔首道:“宝姐姐说的有理。”
两人这番说完,金钏儿匆匆走来,笑道:“可巧宝姑娘在这里,奶奶正有事想请薛太太和宝姑娘说话呢。”
王夫人找宝钗与薛母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4章离非离
上回说到王夫人请薛母和宝钗过来说话,宝钗多日未见王夫人,瞧着姨妈神色如常,心里有些忐忑,却又暗暗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王夫人对薛母笑道:“宝钗病了一场,人清减了不少。”
薛母道:“宝儿这一病让我心慌的,都要跪在薛家祖宗面前告罪了。妹妹你别说,我都快有回金陵的心思了。”
宝钗瞥见王夫人的眉毛微微一颤,旋即平复,和颜悦色地说:“姐姐担心宝钗,为人母都这样。不过宝钗已经十四,名字都要报上去了,千万别在关键时刻自乱手脚。”
她顿了顿,又道:“听闻姐姐为宝钗请了个教习嬷嬷?唉,这事儿怎么不早与我说,娘娘身在宫中,对外放的宫人了如指掌,定能为宝钗挑个拔尖儿的教习嬷嬷。”
薛母笑道:“妹妹为宝儿操心,我这个做姨妈的也不想给娘娘多麻烦,娘娘管理宫务,自然是先以皇上为主。更何况前阵子宝儿病着,也不想冲撞了娘娘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