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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簿的首页……都是长期逃匿人间、被地府追缉超过十年的恶鬼!这些鬼的名字都用朱红色特别标注,因而又被称作红名厉鬼。一般的鬼魂诞生不出数日就会被辖区的无常捕杀,而红名鬼能遁藏经年,其狡诈和凶残都远非普通恶鬼可比。
不管春生秋杀说的是不是真的,盛情难却心中霎时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去。红名鬼都极为危险,而她不擅长近身战,必须先远离春生秋杀身边。
两人的身影渐渐拉远,夕阳在两人中间缓缓沉没,赤红的积云越发红得浓重,像是在一池靛蓝的深水底下燃烧的火焰。
灰发青年没有侧头观赏这番每时每刻都在逝去的景色,他微微仰头看向盛情难却,弯弯的浅色睫羽下,殷红的眼瞳仿佛是绮艳的霞光在其中阴燃殆尽,留下黏稠的尸骸和一点余温。这一点温度几乎让人错觉为温暖,可实际上远不是这么温柔的东西。
“杀人鬼杀人鬼,吾辈自然就是鬼咯。”
像是闲聊时抖出一个包袱一般,春生秋杀竖起一根手指,笑吟吟地说。
“但鬼通常都是丧失神智、只凭怨气和嗜杀的冲动行动的。”盛情难却平静地说,听不出她是质疑还是询问。
春生秋杀是鬼,可以说在情理之中,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死后有恶念不散,生为鬼。鬼自恶念而生,也囿于恶念,就算能短暂地伪装成人,它们的理智也是相当有限的。例如水鬼会执着地拉着人去河边,饿死鬼会反复向人哭诉饥饿。一般的怨鬼厉鬼根本没有沟通的能力,盛情难却甚至也曾碰见过一只红名鬼,其诡诈也不过是像野兽一样生自本能。
可是春生秋杀太像“人”了。他能装作无常,聪慧通人意,甚至表现出来的性子到现在为止都相当开朗亲和,也从未见过他丧心病狂的时候。盛情难却猜测过他可能是妖怪或者人,却未曾想过他会是无常一贯以为敌的鬼。
“鬼和无常一样,都是由于执念而存在的。也许是吾辈的执念很特别吧。”春生秋杀也站了起来,脚边的棋盘随之消失,似乎他也明白这局棋暂时难以继续了,“而且,说吾辈嗜杀,也没错啊。”
他微笑着摊开手,口吻平常得像是在介绍自己一个普通的爱好。
“所以你每三日就要杀人,是因为鬼的本性。”盛情难却微微眯起眼睛。
“没错,严格来说也不一定要是人,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杀死一些什么,活人、妖精、僵尸……或者无常,都可以。不过踩死一只虫子什么的可就不算了。现在江州城里那些不会动的人也不行,把他们切成两半就像切肉一样,比起杀人更像做菜啊。”春生秋杀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就是鬼的本性,必须要进行杀戮,否则吾辈抑制不住这种本性,神志崩溃,就会像盛情你说的那样,变成只凭冲动行事的厉鬼了。”
“你很在意要维持现在这个样子。”盛情难却也微微歪头,打量这个看似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鬼。
“吾辈绝对不会变成那种不知自己身为何物的东西。”春生秋杀出乎意料地下了断语,然后半开玩笑道,“而且万一吾辈变成了那种恶鬼,四处游荡大开杀戒,对你们来说反而更麻烦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盛情你就不要留情地杀掉吾辈好了。”
“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盛情难却面不改色道,“我能活到今天,应该要庆幸你没有选择我在前几日杀死。”
“这不是什么需要庆幸的事啊。”春生秋杀说。夕阳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他方才被染得退红的发色逐渐转为浅灰,在朦胧的暮色中显得柔软,“倒不如说正好相反,就像前日,吾辈其实很担心你,不想要盛情你受伤的。说要去找李绣之报仇,也不仅仅是个由头,她伤了你,吾辈的确想让她偿命。”
“不到万不得已,在最后的时刻之前,吾辈是不会动手杀你的。”他很轻、很认真地说,“那么……你呢?”
会者定离(三)
披着白麻布斗篷的少女兜帽低垂,一时间没有应声。
于情于理,无论出于她的私心还是无常的职责,她都该杀了春生秋杀。可是如果他们生前就认识,那么如今她当了近百年的无常,春生秋杀只怕也当了百年的厉鬼。若是天衣无缝还在,黑白无常联手,或许还能制伏这只红名鬼;但她现在孑然一身,想杀了他似乎难如登天。
“你才是貍猫,我们都是被你掠夺的猎物。”盛情难却语调平平地开口。
“其实吾辈没有想要掠夺什么,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可是想要活下去,就得不断掠夺啊。”春生秋杀轻轻叹了口气,但叹息中没有哀伤,只有一点事出无奈的意思。他微微一动,似乎想走近盛情难却,但身子刚一前倾便止住了。
他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没有再往前走,却也没有后退,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从斗篷里滑落出的一缕头发垂在空中,却像是在半空被什么东西截住,后半段不自然地弯曲着,仿佛一缕垂落的水流遇上横生的树枝,半道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一根极细的丝线正贴着他的喉咙。方才他如果直接朝盛情难却冲过来,也许整具身体都会被切得四分五裂。白无常悄无声息地在两人之间设下了重重丝线。
这种刀刃般的细丝跟束缚用的丝网不同,需要花费时间布置,而且需要对方疏于防备,平时并不常用——说来白无常本来也并不专司战斗。不过刚刚春生秋杀毫无警惕地谈天说地,盛情难却才乘此时机设下了这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