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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她的怨气压过了恶鬼。
“不知二位是如何知晓我的姓名的?”李绣之依然是柔和似水的语调,然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是通过生死簿知道的么?那二位此番前来,应当不是特意来与我寒暄的吧。”
“他是你杀的?”盛情难却指向身首分离的僵尸。
方才她全副心思都在观察李绣之上,此时定睛一看,才发现不仅松枝被断了头,旁边土坑中诸无的尸体也遭受了严重的毁坏。只是这种毁坏的痕迹不像是利器所致,而像是被啃咬或者撕咬后留下的。
仿佛读懂了盛情难却的心思,春生秋杀轻轻一振铁链,把松枝的头翻了过来。僵尸的嘴角还残留着几缕血肉。
完全丧失神智的僵尸啃食了旁边的尸体。就是这么简单而昭然若揭的事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与柔婉的面貌和声音相反,李绣之的言辞分外尖锐,与大家闺秀的温良相去甚远。
“出现异状以来,你在城中可有杀过谁?”盛情难却冷冷地问。
李绣之静静地盯着白无常,尔后婉约地笑了。如果说盛情难却时常让旁人感到冷漠,是因为她实在缺少感情;那么李绣之此时的笑,则是真正的冷笑。
“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跟我说话。”红衣女子柔声细语。红色嫁衣像是摇曳不定的暗色火焰。
她霍然扬起刀!那把长刀细看其实是灰白的铁色,但映着萦绕的鬼气,染成了苍苍的青色。长刀原先被她松松拎在手中,没有刀鞘,此时陡然划破空气,带出犹如鸣泣一般凄厉的尖啸。
刀锋直指白无常胸口!三月本已是渐渐和暖的天气,但在红衣女子出刀的剎那,春寒料峭,阴冷的寒意扑面而来。
盛情难却同时后退,引魂幡一晃,想要拂开长刀。但仿佛是水流撞上礁石而被一分两半,刀刃直直切开了半幅幡布。盛情难却手腕一抖,零落的幡布转眼间卷上长刀,可下一瞬间她就觉得手臂一重,竟然趔趄一步往刀上撞去!
白无常严格来说并非武职,引魂幡正如其名,平时是引渡驱策魂魄之用。若遇厉鬼,也可用以束缚鬼魂。盛情难却原本是要缚住长刀的行动,但这柄刀原本并非鬼影,天然不受无常法器的压制。李绣之又以惊人的力道一挥刀,被牵制的反倒变成了盛情难却。
长刀挥下!裹着刀身的白幡再次被切断,而刀尖在盛情难却身前几寸处堪堪擦过。
春生秋杀不知何时来到了李绣之的身后,双手执着勾魂链,将铁链套上李绣之的脖颈——但他差了一点,李绣之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扯住了铁链。就是因为这番和春生秋杀的拉扯,那把刀才差了几寸没把盛情难却也切成两半。虽然现世之物伤不到无常,但刀上附着的鬼气却犹如刀锋一般凌厉。
电光火石间,李绣之平挥一刀,逼得盛情难却又退开来,随即她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刀往身后刺去。而春生秋杀也蓦地松开一只手,轻轻抓住了刺来的刀尖——至少看起来他的动作很是轻易。
“盛情你退后,免得被吾辈误伤了。”春生秋杀仍在与李绣之僵持,语速比平常略快。这倒不是因为他用力勉强,只是有意催盛情难却快点远离。
然而他话音未落,白幡已经如雾一般袭来。
“唉……真是固执啊。”春生秋杀无奈地松开刀后撤。他手里的勾魂链在贴身的距离下反而成了累赘,让他空不出手来应对李绣之凶猛的攻击。
李绣之忽然只觉喉咙一紧。袭来的白幡在半空解离成无数极细的丝线,密密地缠上了她的脖颈。这一招对寻常的厉鬼只能起到束缚的作用,但对于还是人身的李绣之而言,被勒住脖子无疑会令她窒息昏迷。而与春生秋杀方才的铁链不同,丝线四处弥散在空中,李绣之无法将它们一下子抓住或者斩断。
盛情难却尚没有动杀机,兼之鬼气的抗衡,丝线并未直接勒断李绣之的脖子,但已经深深嵌进了肉里,光凭手指无法挖出。李绣之几乎不假思索地斜过刀刃往脖子上一割,留下一道血痕的同时,缠住她脖颈的丝线也尽数断裂。
短短几息间,春生秋杀已经甩出勾魂链,重重打在李绣之后背,而她只能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喉咙的桎梏解除后,她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声。这时候她已经全然不是什么闺阁小姐了,而是一个美丽但疯癫的女人!
受了勾魂链一击,李绣之却丝毫不见势弱,反而周身鬼气更加浓烈。她大笑着扑向盛情难却,速度极快,恰如其分地诠释了“形同鬼魅”这个词。盛情难却反应不及慢了一分,手里轻软的引魂幡又不能作阻挡之用,直接被红衣女子压倒在地。李绣之转手举起长刀,狠狠刺穿了白无常的腹部!
她抽出刀还要再刺,忽然调转刀身,挡住横空抽来的铁链。然而铁链虽然抽在长刀上,却几乎让整把刀脱手飞出——长刀虽然没有飞出,红衣女子却在一击之下飞出了近乎一丈之远!
这一击的力道远胜之前。大概是春生秋杀先前遵守盛情难却“活捉”的指示,下手留有余力;而现在他发现李绣之虽是人身,但远没有那么脆弱易死,于是动手也重了些。
李绣之甫一落地,立即翻身而起。而春生秋杀也来不及开口,见盛情难却已经独自站起身,似乎并无大碍,便越过她闪身追了上去。
盛情难却默然倚在一棵杏树上,远远旁观杀人鬼和黑无常的一战。
现在她才明白春生秋杀先前的“免得误伤”是什么意思。若是让勾魂链能触及现世,整片杏林恐怕都会被他挥扫的铁链摧毁殆尽。如果春生秋杀一开始就摆出这副架势,的确难以确保不会伤到附近的盛情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