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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自己不贴?”春生秋杀异议。
木明瑟掸了掸手,满意地扫视三个额头贴着符箓的家伙,“因为我是施术人,而且不借助符箓也能行缩地术,好了——”
“慢着!”松枝猛然喝止,难得流露出一点惊慌,“你画错了吧!这符头少了三笔,符胆也画得这么潦草——这符能用么?”
“这你都能看出来?”木明瑟摸摸鼻子,似乎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前也这么画呀,没关系的,你们闭一下眼睛就好。”
“不会眼睛一闭一睁,我们脑袋过去了身子没过去吧。”春生秋杀好奇道。
一阵鸡飞狗跳后,众人还是依言阖上了眼皮。只听木明瑟念叨了几句咒文之类的东西,然后又自言自语地嘀咕:“确实有点像僵尸……下次还是贴鞋底吧。”
他话音消散在连绵翻腾的涛声中。一阵风携着涌浪声而来,飒然揭掉了众人额上的符箓。
不用木明瑟开口,众人已经默契地睁开眼睛。入目竟是大片青翠,那哗哗的响声并非海涛,而是风掀起满山的树叶。江州地处大奉以南,故而山树四季常绿,四季都有叶落。
眼下风过如浪,落叶纷零如雨。
春生秋杀回头透过树林的缝隙望向远方,江州城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依然灼目。他肯定道:“此处就是更远山。”
“既然已经来到山上,那就开始找吧。”松枝的表情很复杂,大概是对木明瑟乱画出来的符箓真能用而难以置信。
“不过,你们说的……禊草,究竟是什么样子?”春生秋杀终于追问,“吾辈见识浅薄,尚不知其特征。”
“三月三,山中有禊草初生,状若风,服之得仙身长生。”松枝解释。他只引了那本志异录中的一句话,因为关于这种传说中的仙草,所知仅限于此。
“松枝你看着年纪尚轻,就要谋求长生么?”春生秋杀有些诧异。
“并非是我。只是家师身体抱恙,想寻一味药材以图治愈。”
春生秋杀点点头,没有多问,“吾辈明白了,但更远山绵延广阔,恐怕找起来不太容易呢。”
“而且……状若风究竟是个什么形状?这描述也好含糊啊。”木明瑟又打了个哈欠,“话说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天都还没全亮呢。”
“不是太早,是要下雨了。”盛情难却无情道。
天上果然云层翻滚,连稀薄的日光也逐渐黯然,山风更是一阵急过一阵。松枝忽然一抹脸颊,微微一道水痕。紧接着零星的雨滴就穿过树叶打了下来。
“恐怕要下暴雨,安全起见,还是暂时一起行动。”盛情难却平静道。
“那不妨两两一组,也好找得快些。”松枝做出判断,“我就——”
“我跟你一起。”盛情难却截断他的话。
松枝眉头一跳,显然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分组,但一边的木明瑟已经大咧咧地同意了,春生秋杀也歪歪头表示没意见。他也只能敛下神情默认了。
“这样的话——”木明瑟思索了一下,从袖子里摸出三只折好的纸鹤,分给旁边三人一人一只,“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就拆开纸鹤往上面写字,想要汇合的时候也可以让纸鹤引路。”
寂然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萧萧的雨声。
盛情难却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而松枝更是只顾着专心致志寻找禊草。少年时不时弯下腰观察地上丛生的草木,他起初还撑着伞,然而张着伞在林间穿梭实在不方便,他干脆就收了伞,任由大雨兜头淋下。
雨幕模糊了视线,想要在这种天气找东西更是难上加难,何况要找的又是一株不知模样的草。
附近的盛情难却姑且是在仔细寻觅,不过比起寻找传说中的仙草,她更在意要找的是关于江州异境的线索。她也不算不用心,只是觉得就算山上真的有禊草这种东西,如此大海捞针的找法十之八九也是找不到的,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她瞥了前面的松枝一眼。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真的认为更远山上会有禊草么?真的认为能找到某种神秘的仙药,一举治愈他师父么?
“淋这么大的雨,不怕生病?”她突然出声,清而硬的音色在雨声中仍然明晰。
四人临散开时雨已经下大了。两位无常并非凡间身,自然也不会淋到雨;木明瑟则匆匆忙忙画了个水火不侵符,这种符通常可挡洪水烈火,用来防雨着实大材小用。只有松枝既不用符,也无仙气护身,只是默默擎出一把伞。
白无常对仙术灵力并不了解,初见时她能看出松枝魂魄异于常人,但直到现在才发觉他的法力出乎意料的平庸。
而他宁可被雨淋,当初也没有开口跟木明瑟讨要一张防水符。
“……没事的,我平常都不会生病。多谢盛情大人关心。”松枝甩开湿成一绺一绺的头发。被雨淋得狼狈的他看上去不像什么仙师之徒,只是一个刚及束发年纪的有些单薄的普通少年。
两人无话要说,再次回归了沉默。又各自散开了片刻,盛情难却一抬眼,见松枝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好一段路,人影隔着重重雨幕已然有些缥缈。他似乎有点着急起来,脚步比先前快了几分。
盛情难却拢了拢斗篷,正要跟上去,松枝的身影却微微一晃,倏忽隐入瓢泼大雨中。
只在这一瞬,盛情难却看清了——松枝是随着暴降的大雨坠落了下去!
原本慢吞吞尾行在后面的白无常转瞬闪身至前。而前方赫然一道深涧,犹如巨兽裂开的口齿,只听得底下的水流在雨中奔涌如雷,腾起的水雾弥漫,几乎看不清涧底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