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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立即整好袍袖,轮流环顾两个不速之客,最后选择朝着木明瑟开口,看来还记得他们的一面之缘。
“我们就是来寻你们的。”木明瑟捂着胸口,不禁探头望向客栈里面,“出了什么事么?你要去哪里?”
“与二位没关系,不劳关心。”少年后退一步,“请问来找师父与我所为何事?”
他方才冲出客栈时的气势汹汹忽然消失了,静若孤松地站在那里,单手扶上佩剑剑柄,身姿也如剑一般峭直。他个头矮,望向两人时不由稍稍昂起下巴,那张清秀可爱的脸上却流露出不屈于下的傲气,目光锐利如刀,大有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威势。
……那块玉玦若是佩在他腰间,倒是十分合宜。
“城中难得还有不被异状影响之人,自然该来见见。”盛情难却漆黑的眸子盯着他,毫无感情、公事公办道。
少年转过视线看她,同样很快从她独特的装扮中认出了身份,“……白无常?”
他绷着脸,一瞬间流露出某种近乎憎厌的情绪。那一瞬间说甚至是杀意都不为过。但他很快又掩了下去,恢复为一派礼貌但疏离的态度。
盛情难却单刀直入:“你师父呢?”
“家师正在休息。”少年简短一句后戛然而止。他仍旧站在原地,手按在剑柄上,没有领二人进去,也没有直接逐客。
木明瑟闭上嘴,满脸写着“我只是路人”,眼神递向盛情难却的方向。
“你们也没有不可见人的理由吧。”盛情难却淡淡道。
少年彬彬有礼:“二位毕竟突然来访,我侍奉师父有责,只是有些忧虑二位的用心。”
“暂且是好意。”盛情难却平铺直叙地把话打回去,用词清楚得让人恼火不起来。她的态度作为访客而言哪怕不算恶劣,也不免显得不近人情。
“我明白了。那么等我去请家师下楼。”
少年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脸上有点不情愿,转身跑回了客栈。不待他回来再请,盛情难却直接走进客栈,就近在一张无人的方桌边坐下。
附近几张桌子旁坐着手握杯盏举酒高谈的客人,大堂内恍然还回荡着无声的喧哗。然而这一切都凝固了,阳光斜斜从门口照入,空气中浮动的只有尘埃,静得有些空虚。
木明瑟也跟着进门,在桌子另一侧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倒未必是想跟盛情难却一块结伴行动的意思,更像是走了一大段路后迫不及待要坐下休息。
除了木明瑟坐下时不知身上藏的什么器物叮叮当当响了几声,大堂接着又陷入了冰封般的安静中。好在没等多久木楼梯上便传来了脚步声,一袭白裳飘然下楼,一瞬间冰消雪融,整座客栈好似都被来人的风姿照亮。
“今日又是晴天啊,看来明天将有大雨呢。”
吱呀一声,墙上窗户无风自启,霎时漏入大片微绿沁人的春意。来人迎着晴光含笑落座,“诸无,幸会二位。”
“仙姿玉质”用来形容眼前的男子是再合适不过了。雪衣银冠,素雅得像从一纸水墨里走出来。但这位神仙般的人物并无半分孤高难近的气质,坐姿也歪歪斜斜,颇为随意。诸无一手支颐,一手朝身后站着的少年招了招:“松枝,莫在那里站着了,快坐下。”
少年没有作声,仍然板着一张脸,默默坐在了桌子最后一侧。
四人各占方桌一边,木明瑟忍不住又嘴碎了一句:“一桌四人,正好能凑一桌麻将……”
诸无听到这句贫嘴,反而开怀一笑:“牌戏我也是会的,可惜这里并无骨牌,不然这般好的天气,小赌怡情也无妨。”
“您倒还有打牌的闲心。”盛情难却冷冷道。
“闲心什么时候都是有的。”诸无悠然道,“何况如今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闲坐消遣罢了。”
“您身为半仙,若说无能为力,不免太自谦了。”
“哈哈,半仙是不假,不过仙魂已经受损,恐怕羽化之期将近……”诸无若无其事地说到这里,旁边松枝的脸忽然黑了下来。师徒二人并未目光相接,诸无却好像察觉到什么,一顿后收住了话,轻飘飘地摆摆手打趣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否则我徒儿要不高兴了。”
盛情难却眼睫微动,心中不由想到了某个人。同样是悠闲的气度,天衣无缝是从容不变,而诸无更像是极度的豁达。
她双手平按着桌子,那杆引魂幡无人搀扶,却奇迹般竖立着,在她身后徐徐招展,“你们为何来江州城?”
师徒二人既然住在客栈,想来不是久居江州,只是近期来此。
“不过是云游来此……”
“我们是来寻禊草的!”松枝忽然出声,声调拔高,仿佛是要压过他师父的前一句话。他那矜傲的性子似乎只是对着盛情难却和木明瑟两个外人,而在自家师父面前则多了几分任性的孩子气。
他方才始终微微侧着身坐,有意无意地背对着诸无,师徒俩好像在闹什么矛盾——尽管大概是松枝在单方面闹脾气,诸无则全然是一笑置之的态度。
松枝掷下这句话时仿若赌气,眼睛却始终盯着盛情难却和木明瑟,警觉地观察他们的反应。一直新奇地摆弄着青花茶杯的木明瑟浑然不觉地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是那个禊草么?我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三月三,山中有禊草初生,状若风,服之得仙身长生’。”
松枝审视了他一眼,对他的见识有些意外:“正是。其中的‘山’就是指江州城南的更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