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她便起身,先偷摸进到旁边的屋看了看叶壮,见他还睡着,于是悄声合上门,到外头烧热水留用。
昨日收完稻秦铮就被喊了出去,叶澜几乎不见他的人影,一日下来他只回过一趟家,从房里取了工具和木板,匆匆换下身上的湿衣裳就走了。她托腮看着门外,正出着神,思绪被脚边吠叫摇尾的妮妮给唤了回来。
就见秦铮踏着水,带着一身倦意回来了。
“嘘,叶壮还睡着呢,动静小点,好不容易睡的,别把他吵醒了。你快先去把衣裳换了,我熬了粥,喝完再睡。”
外边雨大,蓑衣能防雨落到身上,但护不住和地面接触的鞋。秦铮的鞋早就湿了,只不过抽不出空来换。此时双脚都被泡得发白起皱,更不提人有多憔悴。熬了一夜,双目都是猩红的,就连胡渣都冒出来一茬。
热腾腾的粥下肚,他这才感到暖和一些。叶澜又给他倒了盆热水泡脚驱寒,身体乍一下被暖意包围,他直接哆嗦了一下。
“叶阿奶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嗯,大家伙一块帮忙,乱是乱了些,好歹是让老人家体面走了。现在天亮了,待会儿叶壮醒了就可以过去,见过老人家最后一面,若是明日雨不下了,人就该入土为安了。”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一天一夜没怎么吃过东西,秦铮一下就喝干了一碗粥。叶澜又给他添了一碗,叮嘱他慢点喝,小心烫,“刚熬好的,你记得吹一吹再喝,要小菜吗?我去给你夹。”
泡菜坛子在灶房,跑过去难免淋雨,秦铮叫她不必费事,自己简单对付一口就行。
“这事儿也真是突然,叶阿奶前两天还问我交税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神志不清的花白老人,农忙时也拿着镰刀在地里劳作,谁劝都不听。她的痴症已经很严重了,几乎没有清醒的日子,那日不知为何牵着叶澜的手,一双眼睛执拗地盯着她问,“姑娘,何时交税啊?”
彼时叶澜并未多想,只按照官府发的文书道了个日期。
“那是什么时候?”
“半月后。”
“半月后,我晓得了,多谢你啊,你真是个心善的姑娘。”
哪成想叶阿奶还没吃上新米就走了。听村里人说,她走得悄无声息,人人都以为她是干活累着了在歇息。老人家虽不记事,但还记着要给孙子割稻煮饭吃。走时应当没有什么痛苦,面上还是挂着笑的。她走了,他们家交的税也就少一份,人老了,脑子又帮不上忙,只记着这一件事,算是不拖累孙子们,让他们多吃一口饱饭。
“叶实还好吗?”
“不好不坏,他还有个弟弟要照顾,心里有数。”
叶澜就往叶壮在的那屋投去一眼:“这小子夜里偷偷哭呢,藏着不让我知道,结果吸鼻涕的声音给我听到了。哭了得有一宿,不久前哭累了才睡下的。可惜予哥儿和月姐儿不在,不然同他做个伴也是好的。”
日后叶家就剩他们兄弟两,叶澜蹙眉,问叶实可有打算。
“估摸着是没的,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打算。”
叶澜也说是。她摸摸秦铮的下巴,难免心疼,“很累吧,水凉别泡了,把脚擦干就进屋睡会儿去,我去看看叶壮。”
进到屋里一看,叶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盯着一双核桃大的眼睛啪嗒啪嗒掉眼泪,可能是听见外头说话的声音。
叶澜打了盆热水,又端了热粥进来,先给他擦脸。眼泪鼻涕干了又流,他一张脸上都是泪痕,“不哭了啊,还有大哥在呢,秦大哥和我也在,改明儿我就把时予时月接回来,让他们陪着你可好?”
一个人偷偷哭还好,一有人安慰情绪反而克制不住。叶壮哽咽一声,终究还是放声大哭出来。他哭得猛,连气都险些喘不上来,叶澜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安抚,“好啦好啦,不哭了,天上的阿奶看见你哭心都要碎了。”
叶壮哭到一个劲直打嗝,他攥着叶澜的衣裳,抽泣着问她,“嫂嫂,我,我阿奶是不是真的走了。”
“人老了总是要离开的,阿奶只是换个方式陪着你啊,你看你夜里不睡觉,天上的星星就一直闪啊闪的,那就是阿奶,她看见你哭正着急呢。”
叶澜重新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两指在他脸侧比划一下,“你看你这两日不吃不喝一个劲哭,脸都瘦了一圈,阿奶在天上看见了会有多着急。嫂嫂给你喂粥,喝完粥我们回家见阿奶最后一面,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告诉阿奶,行不行?”
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叶澜给叶壮喂完一碗,又问他还要不要,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见他眼睛都睁不开,于是便哄着人睡一觉,拿热帕子敷敷眼睛。
好一阵忙活,起身时就见秦铮正倚在门边看她。他始终保持着一个环臂的姿势,也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
叶澜蹑手蹑脚端起水盆,眼神把秦铮赶到外边去,“你怎么还不睡?”
“我来看看他。”
“你别担心,有我照顾他呢。”叶澜放下手里的东西,将秦铮牵到了屋里。气氛有些凝重,她将人按到床上,强硬地盖上被子,试图让氛围轻松些,“你也要我哄睡吗?”
秦铮长臂一揽,跟她一块倒在了床上。他把头靠在叶澜肩膀处,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一点都不喜欢雨天。”
“我也是。再不放晴,粮食都要发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麦芽糖。”
“不是因为粮食。”秦铮缓缓摇头,鼻尖擦过她的后颈,和呼吸一块引起一片瘙痒。叶澜转过身面对着他,他合着眼,看起来疲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