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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听,立刻像是得胜的公鸡,笑声都爽朗几分,又问赵先生在何处,一会儿就要开饭了。
说曹操曹操到,赵子淮很快搀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者出来,瞧着年近七八旬,边上孩子唤他“老先生”,他便颤着手摸摸那孩子的脑袋。这般年岁,走起路来都未必稳当,更别提费心神教导一村的孩子,也因此灵娘才有了要将阿牛送去书院的心思。
赵子淮向老先生介绍:“这位就是我同您说过的妹妹。”
老者看向叶澜的眼神中多有欣赏,待叶澜唤他一句“先生”,他更是赞许地应下。还算清明的视线转向另一边的方敏,先一步开了口,“那这位是你的娘子?”
叶澜面上的笑些许僵住,赵子淮搀着老者的手更是沁出了汗,倒是方敏最自得其乐,笑着道,“老先生误会了,我与赵先生并无半点关系,幼时贪玩喜乐,没学到什么知识,怕是难与先生说到一块去。况且赵先生尚未娶妻,这话还是不要让别的姑娘听见,若是误会就不好了。”
“是老朽的不是,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幸而灵娘即使出现,这才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她手攥着襜裳从屋内走出来,多少察觉到气氛些许怪异,于是小心翼翼道,“饭好了,诸位辛苦了,快些进屋用饭吧。”
赵子淮不多打扰,而是继续陪着老先生。剩余人到了屋中落座,灵娘早已将菜盛上来,又帮众人摆碗盛饭,“招待不周,还请两位掌柜的不要嫌弃。”
两道小炒素菜,还有一道炒腊肉,那腊肉瘦比肥多,瞧着都没有什么油水,怕是吃了都塞牙。米饭也不是纯米,大概是煮的时候花了心思,一半纯米一半混豆,豆子多得连白米都看不见几粒。
阿牛见了白花花的大米眼睛都亮了,然而灵娘端到他面前的还是豆子饭,他望向叶澜面前的白饭多有艳羡,看见他爹的眼神只能作罢。
“不知今日会有客人来,都是些家常便饭,不比你们吃得好,二位别嫌弃才是。快些动筷子吧,忙活了这么久肚子早该饿了。”灵娘最后才落座,忙活最多得人却不动筷子,等着客人先吃。
阿牛馋肉馋得紧,哪知筷子刚伸过去,就被灵娘“啪”得一下打开。做娘的怎会不心疼孩子,因此眼神带了些宽慰,“让客人先吃。”
叶澜哪里吃得下去,于是起身匀了一半白米到阿牛碗里,又分了一半豆子到自己碗中,“哪里来的嫌弃一说,我们平日吃的也是这些,□□米还难消化,豆子饭吃了才好,顶饱,能干活。”她夹了几块带些肥的腊肉到孩子碗里,“阿牛吃肉,小孩子就是要多吃才能长得快,我们大人吃多了只张膘。”
方敏亦是分了一半白米到灵娘那儿,她顺着叶澜的话说了两句,而后道,“我看灵娘手脚麻利得很,正好我们铺子里缺这样的人手,就不知道大哥愿不愿意给个面子,让灵娘上我那儿去做工,吃住好商量,还能带着阿牛上书院学知识。”
这是二人乘着空商量好的,铺子里肯定要招人手,既然如此能帮一个是一个。
似是没想到她们会直接同男人说出来,灵娘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二人,随后垂下头,不敢看丈夫的反应。
“依二掌柜的看,我娘子可以开多少工钱?”
男人虽是用说笑的语气,眼神却是十分精明的,有客人在,灵娘说什么都不让他饮酒,硬是没把酒端上桌。他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嘴角的笑意味深长。
叶澜正好也想看看方敏会如何应对,便沉默着看她反应。
“自然是多劳多得,各凭本事拿钱,我们这铺子也要养不少人呢。若是灵娘来铺子做做工,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她,就怕大哥舍不得这样贤惠的娘子,我们也只能祝大哥大嫂生活美满了。”
相处久了,方敏说话的模样都有几分似叶澜。待她说完,后者这时才笑着开口,夹了片青菜到自己碗里,“吃饭吃饭,生意上的事不在饭桌上说,一会儿还有得忙活。”
一村子的人都来卖桑葚,今日收了少说都有两百斤,近期怕是不会再来石门村,临行前灵娘牵着阿牛前来送别,方敏还想再多说几句,好几次都被叶澜拦下话茬,“今日多谢灵娘招待,有机会尝尝我们家的新花样。时候不早,我们先行告退了。”
方敏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牛车驶动后还在回头观望,见灵娘带着孩子回去,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们明显有了来铺子帮工的心思,为何不让我再说,指不定方才就成了。”
“我知你是想帮灵娘,我亦然。”叶澜叹了口气,偏头看向方敏,“你以为她是阿熹吗,能说走就走?我没有说阿熹如何的意思,只是叶熹现在和家里断了关系,想去哪里都可以,她是自由的;而灵娘不一样,她有夫家有孩子,还有田地要耕种,你说的越多,给她的希望就越大,万一来不成,你让她日后的日子如何过?”
“况且她那个相公你也见到了,相处后也晓得他是怎样一副嘴脸,你总是在他面前提想要灵娘来铺子,他更觉得自己手上筹码多,更好拿捏灵娘。阿敏,我知道你有这样一副好心肠,想帮助更多女人,可我们的能力就到此了,有些事,不光只靠我们出手。”
她不再多说,沉默不仅是无数人的难言之隐,也是方敏消化的时间。归程之路,两人连着后边坐着的赵子淮都无人再开口说话,一直到了镇子门口,叶澜才重新启唇,安慰方敏道,“莫要想太多,尊重他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