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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战况吃紧,局势也迫在眉睫,就连皇帝也一病不起,只剩下一众文官在朝廷上干着急。西南有异,朝中不稳,这下可怎么办呢?
将倾
幸好西南那边有个边关战神云骁能够力挽狂澜,暂时安抚住了大部分人的心绪,大兴的太子也勉强能够担得起大任,主持着大局。
更何况太子身边还有位一心为了他好的相国表舅,不单如此,在外有替他挣人缘的沈吟沈仆射,在内还有一直替他出谋划策的太傅顾文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朝中已经变了风向,暗流涌动着,老氏族的余声慢慢地被压了下去,新的势力涌起,逐渐尊贵了起来。
这样一来,这些老家伙们可就不服气了,可饶是他们不服心里面也得窝着火,即便他们敢在大殿之上、太子面前,同那些年轻的小辈们吵上两句嘴,也咂摸不透许相国那只老狐貍。
怎么说呢——没人想步当年的杜家和陈家的后尘。
何况圣上他久病不起,说不定挑了哪个好时佳节就驾鹤西去了,怎敢有人同如今的太子殿下唱反调?这不是出衙门骂街——没事找事么?
于是朝中这一阵子是新旧势力交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新贵们信心满满,旧大臣则惶惶不可终日。
乱世之中,本就是武者当道。
大兴历来尚武,然而当今的皇帝陛下并不喜欢那些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等他坐稳帝位之后便开始大力打压武官,提拔了许多文官。然夕日欲颓,一代帝王即将落幕,等到太子殿下继位之后,说不定又要逐渐延续起祖辈的传统,重用武将,操兵练马,将兵力尽数收揽掌控。
毕竟,他李宣不喜欢那些迂腐的,话里有话的文官。
文人拿不动刀枪,就算是不受重用了最多也不过发两句牢骚,写几首酸诗,哪里值得李宣放在心上?
几句哀怨诗而已,身为一位太子他当然不放在心上了,他只管去做他觉得更重要的事情,专心地培养着自己的势力,冉冉升起的野心逐渐显露出来,收拢国库、操练兵马,甚至不惜停掉了刚刚实行不久的田税新政。
原来这新政并不是太子殿下所推崇,而是皇帝陛下和民心所向,适宜大兴休养生息,安居乐业,积蓄实力,可到底不适应于眼下的战乱时局,虽说这场战乱并没有波及到中原地区。
刚尝到一点甜头的百姓们自然不愿意了,可纵使心中有些不满,但也只能顺从着上意。然而这是上意吗?皇上真是这个意思吗?这位自作主张的太子殿下可还没有上位呢。更何况——
更何况——当今太子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太子呢——这话真不好说,老妇抬了抬褶皱的眼皮,余光利索地撇了撇周围,她用力舂着手里的麦穗,木锤大大方方地砸下去,随着她直咧咧的话——使劲儿砸下去。
李宣此刻还并不知道,他在七姑八婆的茶余饭后,那可是响当当的辱骂对象,人家爱称他“那造孽的”,语气何其可憎,一部分原因当然是他多征了百姓几分田税,可另一部分原因便是那寻龙寺中骤然坍圮的弥勒佛像。
这些日子京中发生了太多事——
其实这些事情说起来也挺简单的,不过没有一个人是不怕死的,都不敢直面称呼太子李宣的名讳,只好委婉数落着“那造孽的”造的那些孽,也不管真的还是假的。
这件事朝廷不知道,太子更不知道,可是老百姓之间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的,越传越离谱,闲谈八卦就顺着几个下人的娘家嘴里传到了后宫之中。
好些人还不知道这些话说的是谁,还只道是城东的某家造孽的老爷,跟着大家痛骂了一番。
传着传着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贵妃娘娘耳朵里。萧贵妃一听到什么“与那僧暗通款曲”、“身世不清不白”、“到死被那娼妇瞒在鼓里”……登时勃然大怒,当即下令以秽语之罪杖责五十,直打得那人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一命呜呼了。
婢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不知道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没有改正的余地。
可单凭萧姒韫是挡不住悠悠众口的,等一朝决堤,便是泄洪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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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兰很难不记得那一日,向晚湖的水冷得有些彻骨,她坐在小舟之上,自中心的画舫悠悠漂泊而来,轻纱遮面,冷风拂袖,比之往日更添上了几分凄凉。
划舟的那位并不是摆渡的老伯,竟是这座画舫的老板。江老板身着华袍,一身堂皇富贵之气质,却站在船尾,不紧不慢地摇着橹。他看着湘兰的侧影,微微有些出神了,或许是想到了许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片静湖之上,他就这样摇着小舟,载着满船的欢声笑语,带着心上的人摘取残荷去。
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湘兰不会忘记那一日——寻龙寺的香客络绎不绝,礼佛焚香,人们虔诚地拜下去,试图祈求真佛的庇佑。
她也混迹在这些香客的中间。
看样子流言的传唱度还是不够,即便听说寻龙寺云寂的玄安大师出了那档子的丑事,还是没能撼动百姓那颗一心向佛的心。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朝被翻出,百姓也只当做是玩笑话,笑一笑就过去了,谁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而且就算得道高僧有一个私生子那又怎么啦?那孩子又不是吃自己家的粮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何必操那些心呢?于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完全没有!
然而这一天,寻龙寺中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弥勒佛殿轰然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