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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花信年华,亲人万般催促,她只说非云骁不嫁,因此凌尚书那日也在朝堂之上替自家女儿争了一争。不过云骁态度坚决,一概不娶,还搬出了诸多不便来让各位当父亲的知难而退。
云昭不是兄长,只能负她,既然不可能就不必给人家姑娘希望。她轻轻推开凌千秋的手,生分又淡漠:“凌姑娘,我还有事,告辞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凌千秋没想到多年之后再见竟是这般,非要叫住她问个清楚。
“我已经是死过的人了,实在没什么好托付的,祝凌姑娘天从卿愿,福寿安康。”云昭长长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京之后诸多麻烦,但更能接近真相。杀她那人说“奉命”,是奉谁的命?
七载边塞凄苦,她在朝中如何树敌?既然有人要杀她,那就说明有人怕她活着,准确来说是怕云骁活着。
七年前,漠边大战前夕,云骁率领八百前锋先行勘察,不料北狄数万兵马埋伏山谷。往后退却见濉河桥断,已无退路。将士们决心背水一战,可毕竟寡不敌众,求援信号也迟迟无人回应……
她知道云骁一定是死了。
云昭随代望山赶到濉河的时候,河水都泛着红色,山谷已是白骨露野、横尸遍地。她手里还攥着要送给哥哥的银枪,这天是他的加冠礼。
奔行千里,近乎一月之久,兄长的冠礼却是这幅场景。
那把旧长枪还在土里插着,上面猥獕挂着北狄的旗。秋日漠边的风很冷很大,仿佛誓要把那丑陋旗子撕得粉碎。长枪边兀自横着一只断臂,猩红的手里还握着母亲留下的玉佩,那是哥哥的手,可也仅有那一只手……
云昭忍住翻涌上来的恶心和眼泪,不敢再回想下去了。
急急赶到顾家时,她的脸色很不好,丫头们担心询问,她也说没事,只是天太热了,想洗个温水澡。
晚儿替她换下衣衫,摸起来黏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满手的血,吓得魂都飞起来了。不过听云昭说这血不是她的,这才缓缓落地,安心替她准备起水来。
待她洗完澡换好衣衫,眼角的人皮伤疤也摘下来好生放进盒子里,可这顾文若还没回来。难不成是见他东宫主子去了?想到这个云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真是将军出生入死,谋士升官发财,回来便谋了个好出路啊。
“我瞧这顾大人倒也不像个坏人,小姐也别太担心了。”
“你听他欺哄你。”四年了啊,云昭可太知道这个顾参军的为人了,要是说一句话不掺杂点目的他就根本不会说出来。说实话,她看不透他。
人都去找主子了,还等他干什么啊。云昭走到门口要把门锁上,便瞧见顾文若大包小包站在门口,长身而立,温和至极。
“夫人是来接我的吗?”
接你?云昭在心里冷笑,没有一脚给你踹飞已经够好的了。但她面上还得扮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倚着门框掩口轻咳:“这几日病重,怕是会沾染给……相公,晚儿已另收拾出来一间房,暂且先委屈了。”
“没事儿。”顾文若推开另一扇门走进去,“我倒还巴不得夫人把病沾染给我,这样就可以请病假在家陪夫人了。”
“说实话。”云昭委婉拒绝道,“昭儿多年未曾见过外人,你我才见第一面,我多少有些怕你……”
顾文若却不为所动,笑容依旧和煦,他将大包小包放在桌上一一拆着,还招呼丫头和他一起拆。
“我倒是什么缘由呢,原是如此,夫人放心就好。”他把盒子里的东西尽数摆出,“这是我方才走街串巷买来的点心小吃,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照着将……你哥喜欢吃的买了,想来你们一家人的口味也不会差太多。尤其是这个红豆酥,我等了好久才买到,刚出炉,夫人先尝尝?还有刘记做的圆子羹也很不错,都不多,不过各种样式都带了些,要是有哪些喜欢吃的我下次再给夫人买。”
“……”云昭真是没想到啊,这顾参军怎么这么会欺哄小姑娘?平时大家一起称兄道弟的看不出来,真想传到军中让大家伙都笑笑。
在军中时粮草有限,样式更是单一。何况漠边只是兴国边塞的一座小城,很难吃到这些精致美味的东西。就算云昭本心再不想承他的意,也不能辜负吃食啊。浪费粮食非常可耻,这样的一块糕点说不定就能多活一人性命。多年留下的习惯让她很难拒绝这一桌子的美食,正好肚子也饿了,不如先吃点再赶人出去。
她顾文若的面子并不重要,粮食的面子很重要。
两位丫头也因此得了口福,心里更是念着这位顾大人的好,十分给力地称赞他买的糕点好。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糕点本身就好呢?谁买也好啊!
丫头们吃得都十分畅快,她云昭却不畅快,平时在军营里大口吃喝的模样是断不能摆出来,不然会被人一眼看穿。她一边用手绢遮着一边吃红豆酥,心里却在想这顾文若收买人心的本事是越发好了。
“夫人!”顾文若一把撩起云昭的衣袖,“袖摆掉汤里了。”他把碗往里推了推,才放下手里的袖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将军说的果然没错。”
“咳咳!”将军什么?云昭吓得差点噎住,正想找补一下,便听见那人继续说:“你们兄妹长得真是像。”
废话!都是一个人当然像了!听没听说过一句老话啊?话说一半,砒霜拌饭!是想噎死人吗?
晚儿在一旁帮忙找补:“是呀,我们家老将军也这样说,将军和小姐两个性子,模样却差不许多,糊涂的时候也常常认错人呢。顾大人,小姐也有些累了,要不晚儿带您先到那屋休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