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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秋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直把阿暮盯着往信一身边缩:“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明白吗?”
“对不起嘛秋哥,可我当时真的以为那是去南丫岛的客船……谁知道邮轮长这样啊。”阿暮委屈巴巴地解释。信一发现阿暮挺能甩锅的,这点倒是和狄秋有点像。
“是啊秋哥,阿暮认不出也正常,这事儿主要怪王九,他肯定是故意的。”信一搭上阿暮的肩以示安慰。话音刚落王九就窜了进来,看到信一的手几乎眼里要冒出火来。但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没有硬生生把信一拽起来,只是把冰淇淋放在阿暮手里,重新坐回了对面的位置。
“香草味和巧克力味我都挖了几勺,吃完不够我再去。”王九笑嘻嘻的,信一真想吐槽他是不是把这当家了,厨房怎么也想去就去。王九说完看向自己,声音一冷:“卷毛,你刚刚说什么事要怪我?”
“说你拐带阿暮的事情。”信一偏过脑袋,睨着眼对视过去。
“我带她去游轮度假而已,你们天天把人关在城寨,会闷的嘛。”王九死皮赖脸地一摊手,“你说是不是啊,秋哥。”
真是自来熟啊。
狄秋轻笑,声音不咸不淡:“出去玩不是不行,但也别太突然了,阿暮有家人会担心的。”要么说还是商人会说话呢,信一钦佩不已。
狄秋和阿暮都没太说话,只有王九和信一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峙着。后来阿暮终于忍不住要扎他两的哑穴,两人才稍微收敛了一些,安静地吃了顿晚饭各自休息去了。
晚上信一在船尾吹着海风,香港的秋叶沉闷干燥,海上凉爽的气息令信一有几分贪恋——如果自己不晕船就好了。正想着,见阿暮从船尾走过来,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王九。只是他没有跟随阿暮继续朝前走,只是停下来看着她的背影,然后下了楼梯。
“烟。”阿暮走到信一身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信一把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都交给她,阿暮的眼神变得冷漠:“我就知道你没戒。”不是,在这钓鱼执法呢?
阿暮无视信一的抱怨,趴在栏杆上抽起一支烟,青烟很快被风吹散,月光下她的侧脸若明若暗。
“你跟王九到底什么情况?”信一也点燃一根,靠在了栏杆上,“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单纯好奇,你现在到底怎么想?”
“你还记得陈先生的那只断手吗?”阿暮始终看着海面,眸里泛着清辉,安静许久以后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信一思考了很久才想起来陈先生是谁,那个马来西亚的商人,断手指的大概是王九当时丢在虎青面前用来示威的那只,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恐惧?恶心?慌张?”
“都不是。”阿暮声音像海水般冷澈,“是兴奋,我觉得他活该。”
信一侧头看向她:“这也正常,你不是说那个陈先生对你动手动脚吗?你当然会觉得他活该。”
“可他真的活该吗?他当我是陪酒小姐,所做的一切在当时都合情合理。他最多是好色,真的需要付出终身残疾的代价吗?”阿暮终于转过一半身子,跟信一面对面。
“他不只是个色鬼,做的也都是违法的生意,混这行的,本来就冒着巨大的风险。”信一不明白阿暮为什么要聊这个,占自己便宜的人被砍了手,大仇得报不该觉得开心么?
“你也是□□,你也做违法的生意。你的手也打过人杀过人,如果有一天你的手被敌人砍了,我也能安慰自己你是活该吗?”阿暮一句话把信一问得哑口无言,她看着有点茫然地信一,忽然笑了起来,“你看,人不能以自己做天平。”
“……这只是极个别的情况,会令你如此困扰吗?”信一自从生活在城寨,龙卷风把他保护得很好,他没有受过什么巨大的挫折。可他也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的黑暗与失序,所以他试着在漩涡里保护所有人,让每个人都走向自己既定的方向,而不用迷失。
“我打断一个家暴的丈夫的腿,需要保证他不能躺超过半年,否则田里的地无人耕种;想戳瞎一个坏坯子色老头的眼,也只能戳一只,否则他彻底瞎了就只能等死;穷凶极恶的人,我想把他们挫骨扬灰,可只放纵了那一次,整个村落的人视我为恶魔。”阿暮微仰起头看向月亮,笑着倾诉自己的过往,“师门也好,我自己的善良或是社会的道德都好,他们齐力约束着我,让我做一个光明的人,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在这世间。可是我到了你们这里才发现,原来受到了威胁就可以报复的,被伤害了是一定可以还手的,甚至大部分的时候不需要考虑后果。”
阿暮褐色的眸子有一汪幽泉,月亮映在里面,泉水一动都成了破碎的光影。
“你知道我本该有多喜欢这个腐朽的世界吗?以自己为中心,觉得谁有罪就可以大肆地报复,只要力量够强大,就什么都不用顾虑。血淋淋地,又痛又清醒。”不断倾诉着的阿暮神色越来越冷,可信一只觉得她可怜,明明说着最狂妄的话,声音却越来越悲凉。
“后来我发现,你们的秩序是一种叫江湖道义的东西,我不懂,我害怕自己失控。于是我开始学着接受新的关系、朋友、家人,我很开心能认识你们每一个人,我还是不懂什么算情义,但你们成功成了我的约束。不只是恨,爱也一样。”
她偏过头看向信一,嘴角轻扬:“我做不了光明的人,又没办法做地狱的鬼,你们□□好复杂啊,对我来说在这里生活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