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功道,“离开路府后,我又找了份差事,但距家很远。我娘常年卧床,早晚都需要我伺候她按摩,换了差事后,我必须寅时起床给她换药,算下来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
张小功语气阴阳怪气,“——而这些,都拜你所赐。”
赵晏然默然。
见赵晏然不说话,张小功反而打开了话匣。
“当初你开除我的理由是习武态度有问题。可我早上给我娘按摩,晚上回家给我弟弟妹妹做饭,饭后还要继续照顾我娘,忙完这些已近深夜,每天倒头就睡第二天又得早起,哪有额外的练功时间?”
张小功越说越来气,“赵晏然,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从小就在最顶尖的门派里习武,除了练武不需要操心任何事。你以不努力为由把我辞退,可我难道还能将我娘和我弟弟妹妹都不管了不成?”
说到这里,张小功长长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
“你既然怨我,又何必来救我?”赵晏然道。
张小功不说话了。
半晌,他方才开口道,“个人恩怨怎能和国仇家恨相提并论?你虽傲慢又招人恨,但终归自己人;而鞑靼人发动战争,害我无法再母亲面前尽孝,这样的血海深仇才真正不死不休。”
赵晏然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那时的事,抱歉。”
张小功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你若真有心,还是去给总旗道个歉吧。你打了总旗,但他没和你计较,得知你出事便立刻组织大家找你。”
“大家都在找我?”赵晏然很意外。
“是啊,总旗命老孙向南搜救,白土向东,刘方云向北,而我向西。眼下找到了你,你休息片刻,我们便返程吧。”
赵晏然说不出话来。
他下午将李树林抛在了雪地里,自己做了这样过分的事,他们为什么还会救自己?
他把他们视同草芥,可他们却依旧把自己当做战友。
赵晏然道,“能给我讲讲咱们营里这些人吗。”
张小功意外地瞥他一眼,随即哼笑一声,“难得。”
张小功道,“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于是张小功从善如流,耐心给赵晏然讲起了他们每个战友的生平、性格。
赵晏然认真倾听。
从前他从不和这些战友打交道。但随着张小功的讲述,这些他朝夕相处却不熟悉的同伴,逐渐变得形象清晰起来。
他们都是好人,赵晏然心想,比自己人品强太多了。
他心中愧疚和感动的情绪交织,不知何以为报。
长久以来,赵晏然不断被一个问题困扰——他到底为何而战?
八岁时,县里征兵队拉壮丁,知县孟强打出的口号是‘为谢国而战’。
可年幼的赵晏然记得清楚,那时孟强在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但他十八岁的儿子从始至终都没去前线。
后来,赵晏然父母死了,没有一个乡亲肯替他爹娘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