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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听了这句话,也许是内心里早就预感到了什么,莱纳德推开门走了出去,钻进看热闹的人群里,往前挤过去。
“嘿,小子,看好脚下。”一个差点被莱纳德踩到的花衬衫男人扭过头,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这他妈又不是今夜秀现场,还是说摔断脖子那人是你老爸?”不过嘴上这么说着,花衬衫还是往旁边让了让。
于是莱纳德看到了楼梯口的惨祸现场。
他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一个蓝色衬衫和背带裤的男人倒在地上,没有多少血迹,却说不出的古怪,一开始,莱纳德还以为男人是留了某种千禧年一代的杀马特发型,但很快就意识到,那并不是他的正脸,而是后脑勺。
他的正脸朝着后背,脖子像麻花一样扭曲,不多不少正好转了一百八十度。
莱纳德刚吃下去的鸡蛋三明治在胃里打了个滚,他意识到救护车来得再快也没用,就算上帝驾到也救不了这个可怜家伙,唯一的安慰就是,他大概死得很干脆利索,没受太多痛苦,或者说再大的痛苦也很快就过去了。
莱纳德头晕目眩地往后退去,他搞不懂这种场面怎么会吸引这么多人跑来围观,这里又不是得克萨斯州。
“伙计们,救护车和警车都在路上了,各位可以安心地回房间去了。”旅店老板终于出面维护秩序了,他看面相就是个和气的老好人,举起两只手朝人群做出下压的动作,“给可怜的米勒先生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好吗?”
一个穿西装打领结的男人回嘴道:“怎么安心啊?你这楼梯明显有安全隐患。”
老板沉下脸,那副老好人相立刻多出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西装男:“听着,我不需要有人在我的旅馆里胡说八道,这段楼梯也保管比你外祖母的底裤还结实可靠,所以安不安全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听明白了吗?”
“你怎么敢!”西装男一脸被冒犯到的神情,却偏偏想不出合适的话回敬,只好又恨恨地重复一遍,“都出人命了,你怎么敢!”
老板一副身经百战的老练模样,接过他的话头,又四两拨千斤地一转:“正是因为出人命了,所以我们才要把接下来的事交给警察,怎么样?先回屋去,等警察先生问话的时候,各位再踊跃报名不迟。”
最后这句话相当有效,没人愿意跟警察打交道,住客们终于作鸟兽散,只留下一个身材粗壮的光头男人蹲在尸体旁边。
“凯恩,怎么说?”店老板凑过去,问那个光头男人。
凯恩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浑厚:“没救了,谁都看得出来。”
“这种死相可不常见,对吧?”店老板的语气仿佛意味深长,他掏出一根烟点上,又递给凯恩一根,两个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老板才语气平平地说:“保准是喝醉了,一脚踩空,连摔了他妈的二十八级台阶。”
“他身上没有酒味。”凯恩实事求是地反驳。
“那就是毒虫上脑,要么被人下药,神志不清。”老板这次压低了声音。
“那是警察该做的判断。”凯恩深深吸了一口烟,手里的烟转眼只剩个屁股,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然后说,“至于咱们,咱们只能向上帝祈祷十年前的事别再重演。”
老板沉着脸,猩红的烟头在嘴边一上一下:“你他妈算是说对了。”
莱纳德回到房间,视网膜里仿佛还残留着背带裤男人倒在楼梯下的可怖场面,那个男人平展地倒在地上,并不像失足从楼梯上摔落,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挪动过尸体。
但人的脖子真有可能被摔成那样吗?
莱纳德在床上坐下来,随手打开房间电视,调高音量,把新闻当作背景音,心慌的感觉这才慢慢消退,转而变成一种微妙的刺痒在胃里蛰伏下来。
说来也怪,自从跟着以利亚到处旅游,他也算是见识过一些足以让普通人噩梦连连的血腥凶案现场,但不管是被影蛉虫吃光内脏的人皮,还是停尸房里仰卧起坐的丧尸,都没有那具脸朝后的尸体冲击来得大。
整个事件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和一种无法解释的似曾相识。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莱纳德直接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只差一点就像个怕鬼的七岁女孩一样尖叫出声。
结果却是阿西莫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尾巴扫过门边,若无其事地从莱纳德面前踱过去,然后跳上了奥多娜的床。
这猫什么时候蹿出去的?
莱纳德目瞪口呆,他朝猫咪勾勾手指:“过来。”阿西莫夫恍若未闻,径自低头舔爪子。莱纳德只好绕到奥多娜床边,在猫咪旁边坐下,伸手把它抱到自己腿上。
猫爪子很干净,看样子并没有胆大包天地离开旅馆,或是偷偷溜到厨房去偷东西吃,莱纳德拨弄着猫咪项圈上的玫瑰花,这么多天过去,玫瑰花瓣依然鲜嫩欲滴,连一点凋落枯萎的迹象都没有,而他自己的那朵则在他踏过传送门的剎那就化作了飞灰。
所以关键并不在于玫瑰花。
而是这只从天而降的猫。
“阿西莫夫,来,看着我,小东西,你跟着我干嘛?嗯?”莱纳德熟练地挠着猫咪下巴,换作平时,猫肯定要眯起眼睛,舒服地咕噜几声,但这次它竟然像是听懂了莱纳德的话,一脸严肃地回望着他,圆圆的尾巴打着卷,勾住了对方的手腕。
莱纳德忍不住微笑,捏着猫爪晃了晃:“所以确实是你想跟着我咯,跟着我有什么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