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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俄罗斯蓝猫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在莱纳德脚边转悠,围着他的裤腿磨蹭后背,发出轻柔甜腻的喵喵声。
莱纳德几乎没注意这个不请自来的小生物,他站在树下,用手指碰了碰一朵玫瑰花,花茎上的刺扎得人又痒又疼,这朵花是如此娇嫩、如此真实,莱纳德毫不怀疑,就算此刻把它用剪刀剪下来插到花瓶里,它都能欣欣向荣地开上好几天呢。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莱纳德用手指撕下一片花瓣,用指腹搓了搓,红色顿时染上了他的手指,不是鲜花本有的汁液,而是红色的颜料,被人用刷子一点一点涂抹上去的。
就像那个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害怕被皇后砍头的卫兵们小心翼翼地把白玫瑰漆成红色。
可那并不妨碍这些花闻起来依然那么香,空气中没有一丝油漆刺鼻的味道,莱纳德低头嗅了嗅手指,依然是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氤氲在空气中,哪怕隔着整条街都能闻到。
就像他刚才告诉苏珊娜的那样。
猫咪忽然大声叫唤起来,跟饿极了似的,两只前爪甚至搭上了莱纳德的裤腿,试图往上窜,莱纳德低下头,对上猫咪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笑道:“你饿了?这花可不能吃哦。”说着一弹指,把手里揉碎的不成模样的花瓣远远地弹了出去。
猫咪继续沿着裤腿攀爬,看起来对玫瑰花并不感兴趣。
莱纳德附身一把抱起猫,“呦”了一声,挠了挠猫咪的下巴:“你还挺沉的嘛,你叫什么,嗯?小猫咪。”蓝猫在他怀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莱纳德短暂地忘记了玫瑰,抚摸着猫咪水貂似的柔软顺滑的毛皮,抱着它往屋里走去。
“啊,莱尼,你在这里。”小胡子忽然出现在敞开的房门口,他还穿着那身睡衣,伸了个懒腰,“姨奶奶带你做园艺了吧?修剪、除草、浇水、施肥,她爱死这一套了。”
“是的,她很厉害。”莱纳德附和了一声,蓝猫忽然挣扎着从他怀里蹿了出去,姿态矫健地落地,一溜烟跑开了。
小胡子好奇地看着他:“苏珊娜说你很关心我。”
“当然,”莱纳德平静地回视对方,他收拢胳膊,抱在胸前,“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尽快康复。”他语气有些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使得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我希望你尽快去死。”
“多谢。”小胡子微笑起来,“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莱纳德的胃里滑过一丝恐惧——对他刚刚察觉到的语言力量的恐惧,因为眼前的人似乎力大无穷——他思考着小胡子的话,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他才刚来到这里不久的错觉,洛克伍德太太邀他进门明明是半小时前的事,哪儿来的昨晚?不,错了、大错特错,理智终于慢半拍地跟上,莱纳德迟钝地想道,他早就到了,昨晚在客房休息,苏珊娜收拾好了床铺,他还喝了一杯温牛奶,一夜无梦。
小胡子的声音忽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几乎就在他耳边,如同梦呓:“谁指使你来找我的?告诉我他的名字。”
莱纳德茫然地眨眨眼睛:“名字?”
“是哪个巫师团?”
“孟雅特巫师团。”莱纳德喃喃道,舌头仿佛被丢进了温水里,“你是孟雅特巫师团的叛逃巫师,我们为你而来。”
“我们?谁是我们?”
“……”莱纳德张大嘴巴,忽然间清醒过来,愣怔地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小胡子侧过身让莱纳德进门,在他身后问,“要一起吃早点吗?”
莱纳德头也没回:“哦?我以为伤寒传染。”
小胡子的脸色阴沉下来,哼笑道:“好吧,我要上楼了,苏珊娜会准备好早餐的,好好享用,她很有一手。”
“我会的。”莱纳德回答,向小胡子上楼的背影投去警惕的一瞥。
早餐是鲜牛奶和烤得很焦的小面包,莱纳德本来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些,夸奖道:“味道真好。”
“好吃就多吃点,你太瘦了。”洛克伍德太太说,她在扶手椅里矜持地喝着咖啡,在此之前只像小鸟一样吃了些撕碎的面包块,苏珊娜自称在厨房里吃过了,还贴心地递上了一碟果酱,对莱纳德眨了眨眼睛:“尝尝这个,我特地熬得很浓。”
莱纳德往面包上抹了一大块果酱,味道果然很香甜。
吃到一半,那只蓝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居然一下子跳到了沙发上,支棱着尾巴,围着莱纳德喵喵直叫,莱纳德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它,它立刻得寸进尺,跳到莱纳德的膝盖上,喉咙里咕噜一阵,在那里舒舒服服地窝了下来。
“这只猫是你们养的?”莱纳德问洛克伍德太太,熟练地挠着猫咪的下巴,把猫咪挠得昏昏欲睡,“我以为蓝猫都不太黏人的。”
“什么猫?”洛克伍德太太抬起眼睛,瞅了眼悠然地舔着爪子的俄罗斯蓝猫,“哦”了一声,说道,“这只猫啊。”说完又垂下眼睛,继续啜饮手里的浓咖啡,仿佛已经回答完了莱纳德的问题。
倒是苏珊娜伸过手来,想摸摸猫的后背,结果蓝猫很不乐意地一扭腰,从莱纳德的膝盖上跳下来,摇摇摆摆地溜达到窗边,一个蹬跳,轻轻巧巧从窗户翻了出去。
苏珊娜吓了一跳,一手捂着胸口,吁气道:“这猫好大的脾气。”
“你们之前没见过?”莱纳德问。
苏珊娜摇摇头:“它从哪里钻进来的?怪干净的,看起来也不像流浪猫。”
“嗯哼,大概是从苦沙弥家里跑出来的吧。”莱纳德微笑,望着蓝猫跳出去的窗口,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