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着鼹鼠一样的日子”。
而大多数乌萨斯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在石块围墙或木栅栏间,面朝冻土背朝天,拼死拼活只能从地里刨出勉强糊口的庄稼或矿石,然后等着天灾人祸夺取自己的生命,草草结束自己的一生,大多是在三十多岁的时候。
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一生中离开自己家乡,甚至国家的机会只有一类——参军打仗。打仗回去能吹几辈子,哪怕你的孙子没见过已经入土的你,他也肯定知道你打仗时去过高卢、萨米、维多利亚和卡西米尔。当年四皇战争时,乌萨斯士兵们在跨过边境时高喊“全世界万岁”!而总是四处游荡的哥萨克们,也被寄托了无比多的浪漫想象,就是这个原因。
而现在,情况也没什么区别。我当初用着游商的身份在西北冻原上游荡,招募人员时,最有效的说辞,不是“加入就送新衣服”,不是“面包牛肉管饱管够”,不是“看这冲锋枪酷不酷”。而是
“难道你想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们不想!
贫农们、奴工们,他们不愿意一辈子只能在徭役、征粮、天灾,在愚昧、贫穷、苦涩,在生活的各种阻力中勉强活下去,跟过去几千年里他们祖辈的日子相同——鼹鼠一样的日子!
这仿佛无穷无尽的苦难将他们压榨到了极限,也正是这些苦难将弹簧压到了底。然后,他们带着解放的激情,爆发出核反应堆般充沛的动力,投身我们的事业中。
听听周围的歌声和乐声。他们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事情吗?他们知道自己要打仗,要流血,要死人!
他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吗?冻死、饿死、累死,被纠察队或监工折磨死。他们见得多了。
可他们还是这样乐观、喜悦甚至兴奋,因为他们正在经历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大概堪比你明天突然能离开这片大地,进入星空。
他们有着令人吃惊的热情,有着对新世界的追求和希望,有着对自己信仰的执着;
他们很真诚,相信自己投身的革命是古往今来无数正义事业的一部分,坚信自己是正义的;
他们正年轻,为了他们的事业英勇奋斗,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革命的激情。
你可以认为他们活得凄惨,毕竟根据地群众的生活水平再怎么改善,也不可能与稍微有些水平的乌萨斯贵族相比。可此时在精神上,你们是贫乏的,他们是充实的。
他们感觉自己活得非常愉快,他们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他们的幸福感不比任何人差,虽然他们中的许多人会活得非常短暂。不理解这一点,就根本无法理解他们,就根本无法理解整合运动,乃至根本无法理解我们所能做到的一切。
他们当然会牺牲,但他们牺牲的时候,懂得为之牺牲的这场战争的意义,他们知道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所以他们敢于牺牲。虽然时间会流逝时代会变迁,虽然连他们的后代都可能不会理解,但他们确实曾经那样真实而崇高地战斗和生活过。
不错,他们会牺牲,成群结队地牺牲在那“动荡的远方”。整合运动会解放整个乌萨斯,而他们的遗体会填在西北冻原的这片谷地,他们的鲜血会染红第聂伯河的浪花,他们会牺牲在圣骏堡的城墙下,他们可能受伤后用不上药只能在医疗帐篷里翻来覆去说胡话,他们将把自己的热血洒在祖国的每一片土地上。
可是对他们来说,跟过去没完没了的收租子,那学徒做苦工的鬼地方,那能把人逼疯逼死的黑暗矿洞相比——
这难道不值得吗?
您这个忤逆者在这里这没什么了不起,因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忤逆者。他们选择投身这场革命,就是对以往生活最大的忤逆!
这些人们的活力和乐观是在庆祝。他们庆祝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总算被允许过上一种有意义的积极生活,他们向往着更好的、与以前不一样的未来。而争取这个未来的办法,就是战天斗地和浴血搏杀,甚至将自己的鲜血乃至生命留在这片广阔天地里。
人类的精神一旦被唤起,其威力是无穷无尽的,就如长征和上甘岭展示的冲天豪气。
谁敢说自己和他们相比活得更充实、更有意义?
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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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歌声还在隐隐传来,年轻人们兴高采烈地重复着歌词,金色的青春在这里肆意洋溢:“听风雪喧嚷,看流星在飞翔;
“我的心向我呼唤:去动荡的远方……”
康曼德举在半空的右手重重劈下,心潮澎湃的安德烈怀疑这手刀能劈开爱国者的盾牌,以至于他忘了问“长征”和“上甘岭”到底是什么。
康曼德在演讲时甚至不自觉地绕着这几个人踱步,转了好几圈。现在他回过神来,对上了一道道直勾勾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抬手指住安德烈:“我们再来说你,和跟你一样的人。”
别尔康斯基一怔:“嗯?”
“我们的革命,会影响到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人。如果说刚才那些主要是‘身体的解放’,是在以广大底层群众为主体;那么接下来要说‘精神的解放’,是对你们这些懂得多的人而言。”
别尔康斯基打了个激灵,塔露拉打了个激灵,连爱国者也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