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究之下,特雷西斯的手段很出奇吗?没有。还是那些老掉牙的东西:灯光和音响管制,军事伪装和军事欺骗;营造部队还在原来位置的假象,实际上蚂蚁搬家地部署到新阵地上。具体计划绝不用无线电汇报,只用人力传递。
“老旧吗?很老旧。落后吗?很落后。有效吗?很有效!
“有些同志刚刚辩解说,不能因为出了问题,就否定部门的工作,不能忽视成功的经验。我同意这个说法。我们毕竟处在一个复杂而颇有规模的社会里,这里的不确定性太大,偏偏又是一旦失利就极容易引发严重后果,这的确是很残酷的。但是,地外兵团介入土著社会的工作就是这样,政治经济军事干预就是这样,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敌人可不管你的功劳苦劳,只要出了一点差错,或许就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我们这些搞泰拉社会工作的,在整个113师里能得到的资源确实很少,毕竟主要工作还是在太空里;而卡兹戴尔方向也不是泰拉社会工作的全部。所以我们能动用的资源是很少——卫星过顶频率以星期计,远程侦察机就那么几架,考虑到我们的任务和部门规模,这样的配置太寒酸了。所以我得说,我们卡兹戴尔纵队至今的工作,取得的成绩是很大的,功劳是占主要的。
“但是,我们也要反过来再想一想:我们的疏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们在卡兹戴尔还没有陷入得太深,在特蕾西娅方面出了岔子时,我们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了,这样做没什么损失。而接下来要搞的全面介入,还会有这种条件吗?
“在特雷西斯的动作里,直接冲我们来的,我们都打回去了;这说明我们的政治保卫、安全保卫工作做得很好,这值得表扬。然而在战略侦察和战役侦察上的疏忽,同样对我们的战略规划造成了严重威胁,差点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和步骤。这就说明,我们绝不能抱着‘高枕无忧’的态度。因为我们的目标不是只要自己不受到威胁就万事大吉!
“我不得不说,优越感,或者说傲慢,已经在许多部门的许多同志中出现了。这已经在严重地影响着我们的工作作风和工作结果!
“接下来的工作不同于以往,一旦发生军事行动,将是整个纵队的力量倾巢而出!在之前的疏忽,没有给我们造成很大损失,这是一种幸运,但接下来,这种幸运不存在了。
“我们必须整顿自己的工作态度,改进自己的工作方法。看看我们自己,有多少人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现在我们在泰拉社会开始打开局面了,各方面的压力变小了,很多人都变得没有那么认真,那么拼命了。
“有的同志心里,自以为是高等人,老想着‘我是高级文明派来开化土著的’,对泰拉本地的战友们摆架子、打官腔,门难进、脸难看,好像自己不也是个穷乡僻壤小星区里干出头的泥腿子;
“有的同志心里,有着过分的技术崇拜思想和对‘低贱’工作的轻蔑感,以为泰拉人不是活生生的人,不会动脑子做分析想办法应对我们的先进技术,以为我们不需要靴子踩在土里面对面地交谈,凭借技术和军力就能顺心如意,天下无敌;
“还有的同志——比如说我,没有把群众路线时时刻刻挂在心上,把对封建君主和医疗-军事复合体的试探、交流、谈判、合作和对抗不自觉地放到了工作重心上,相当程度上忽视了群众工作的推进,所以,也就没有了群众的支援,失去了以往惯有的情报优势。
“同志们,我们应当摆正自己的态度,认清自己的位置。我们与泰拉本地的势力,是合作,而非有一方凌驾于另一方之上。我们当然有着巨大的优势,但这不代表泰拉本地的势力没有自己的优势。他们有着巨大的规模,有着主场优势,有着长期经营,有着各种底牌,一不留神,我们就要吃大亏!
“同志们,我们来到的这个世界,是个实行丛林法则的达尔文社会;但是我们这个集体不是!在这里,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能依赖谁呢?是我们身边的同志,是我们组成的组织!没有这样的团结,没有组织在背后支撑我们这些个人,咱们早就当了乌萨斯矿洞里的奴工了,还谈什么别的东西?
“同志们,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正视现在的敌人和盟友,不贪功、不冒进,耐心地与之周旋,在恰当的时刻用雷霆一击解决问题,争取最后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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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特拉斯这边整风做检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同时,公司也调转了工作方向,一边跟特蕾西娅方面接洽下一步合作的同时,另一边也独自展开了新的动作。
在汉堡城西,有一个名为“希尔瓦娜斯的图章”的面包店。战火刚刚从汉堡的街道上离去,人们虽然对特雷西斯与王庭军充满了仇恨,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所以这家面包店也还是开张了。
但战火后的萧条还没有离开,这家面包店平时总是门可罗雀。人们不由得为经营者到底怎么将店铺维持下去担忧。
似乎是跟惨淡的生意对应,这店铺的橱窗也给人一种根本没认真打理的感觉,所有的面包都软趴趴的,给不了人半点食欲。
总之,看起来,这就是围城战结束后汉堡众多凑合着勉强经营的面包店之一,跟这座城市里的无数同类没什么区别。
但事实上,这里是卡兹戴尔反军事委员会地下抵抗组织的联络点和集会所。围城战刚刚结束这个地点刚刚被启用两次,在这间面包店中集会的抵抗者们,就迎来了一群来自东方的客人。
。。。。。。
“。。。。。。阿特拉斯?”
头戴毛毡帽,身上蓝色工装沾满机油的小伙子班比诺在看见跟着汉堡地区支部长“老虎”走进地下室里的陌生人时,就小声惊呼起来:“为什么这里会有阿特拉斯的人?”
班比诺来回看着参加集会的其他十几个人——这几乎是地下抵抗运动在汉堡仅存的骨干了。战线刚刚离开汉堡向东推进,军事委员会正忙于整顿汉堡的秩序,使其为王庭军的战争服务。在这种环境下的搜捕和扫荡十分严厉,地下抵抗运动暂时还没有打开局面。此时能够出现在这个集会上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战士。
班比诺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看起来其他战友们都和他一样一头雾水。无奈之下,班比诺只好又把目光投向支部长。
“嘿,老虎,你说说,阿特拉斯的人到底来干什么?”
那个身穿城市迷彩服,套着战术装具,肩上挎着自动步枪,臂章是明晃晃阿特拉斯Logo的白耳朵卡斯特姑娘用流利的卡兹戴尔语回答:“来帮你们打开局面。”
班比诺哼了一声:“是吗?当初你们的大炮被吹上了天,可我们被王庭军的城防炮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炸平时,你们在哪儿?”
“撤走了。”卡斯特用冷静的语气回答,“我们有客观的理由,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们也不愿意接受。
“但是我把话说得明白些,我们是雇佣兵,只拿钱办事,做合同里规定的事情。我们没有义务为特蕾西娅的事业出生入死。现在双方达成了新的协议,我们接受到了上级的指令,所以就潜入了危险的敌后,负责和你们并肩作战。”
“你!”班比诺气冲冲地跳起来,“老虎”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伙子只好咬牙切齿地坐了下来,看着那张凛冽淡漠的脸蛋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