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黍立马意会他是嫌弃这一架牛车的弩箭数量过少,她敛眼笑了笑,“这些是我制出来给主子过目的。这东西要的是精铁,我能从市面上寻来的精铁只够造出这些来,况且精铁昂贵又被官府把控,我一来手上拮据,没有那么的银钱再去四处购买精铁,二来精铁向来由官府把控,我若购买太多,不免打眼,所以我也只敢制出这点来。”
她话音儿一转儿,“当然,这些不足以装备整支钦州军,我既是献礼自是不会半途而废。”说罢,便往袖口一掏,一张迭好的纸张便拿了出来。
庾浚看着那只削葱根似的手伸到跟前,第一眼注意到的竟不是那张揣着秘密的纸,而是那只不知什么时候起也如凝脂一般白嫩的手。
小女娘的手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在莫掌柜的医馆里,那双摆弄起六爻卦行如流水一般的手那时并不如那通六爻之术来得惹眼。更甚至于,那时庾浚能注意到那双满是细茧的手,还是因为那一手六爻之术使得太过漂亮,反倒是那一双不是很漂亮的手给这六爻之术增添了些许瑕疵。
如今真是事过境迁,心随事移。这会儿哪怕是秦黍的手还如之前那般,庾浚这会子可能还是第一眼先看见了这手,而不是那张事关大局的图纸。
他收回视线,接过那张图纸。
这是记录弩箭构造的图纸,部件详细,组装步骤也详明。有了这张图纸,再想将整支钦州军全部装备上弩箭,便易如反掌了。
庾浚将图纸迭好收起来,转而问秦黍,“你这个礼实在太重了。这要是用好了,也是钦州军的一大杀器。如此一来钦州军的实力便又上了一层。这般大的功劳,我倒是不好占你便宜。”
他沉吟片刻,视线攫住秦黍,“你可要什么赏?”
第117章
赏?秦黍是想要的。想得庾浚赏不易,更何况还是这般可以任由她自己张口随意提要求的赏。
但这赏既然这般珍贵,她自是也不会贸贸然就动用,就见秦黍对庾浚道:“现在倒是无所求。”
都是心窍剔透的主儿,只这么一句,庾浚便明了秦黍的的意思,“那这赏便留着吧,你日后许是用得着。”
庾浚此言正中秦黍下怀,秦黍眼底闪过一丝欣喜,笑着谢了庾浚的赏。
她们这边是安逸得紧,但都城可就没这般安生了。自从蓟王世子病逝,都城的局势就越发不安起来。朝中之如庾滉这般中立的朝臣,每遇朝事,今上不问,他们便如隐形人一般不发一语,缄默得如庾家二叔每每与庾续背后所言,朝廷这般供养,却不过养了一群国之蠹虫,于国于民却是半点无益。
庾滉不管自家这个二弟在背后如何发狂悖之语,只要不到他跟前来说,他就当听不见。眼下朝中所有人都在盯着赵州的动静。蓟王府出了如此大事,蓟王的一举一动不但关乎两境局势,更关乎朝中局势的变动。
暗哨将赵州的信报来,庾滉看过,都不由地叹一句蓟王着实忍得住,自从蓟王世子丧报发往赵州,蓟王几次三番上折要回都城,都被今上以赵州边境不稳,胡虏尚在虎视眈眈给挡了回来。太后一党为着权争防着蓟王倒是能理解,就是今上这处置倒是寒了一些老臣的心。
蓟王戍守边境二十载,立下汗马功劳。他是正经的皇室宗亲,是今上嫡亲的叔叔,病逝的蓟王世子更是今上嫡亲的堂弟,到了如今却不能回来亲见独子一面,皇上这一手还是过于狠辣了一些。杀人诛心不过如此。况且到了如今,蓟王世子所谓的“病逝”可还是疑云在身啊。
庾滉叫人继续盯着赵州的动静,他是个闻风而动的老狐貍,蓟王若是安稳,这大燕朝便就稳当,可蓟王若是乱了,他们庾氏也好早做打算。反正这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族。
就在庾滉沉吟中,门外就传来管家的敲门声,“家主,裴氏家主来访。”
庾滉闻言从书房出来,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待客的厅堂。此时裴氏家主正坐在客席上,漫不经心地摆弄手中的茶盏,庾滉见状,眼眸一深。
庾滉一进来,裴氏家主裴询立马起身相迎,庾滉打量这老贼脸上端着的笑,便知晓他今儿过来要商谈的事儿定是不小,不然不会这般腆着脸笑。
“裴大人怎么有空来我府上?”庾滉话里有话。
自从裴郗联姻,两家走动愈加频繁。这裴老头和那郗老贼真是朝野内外恨不得同进同出才好。
庾滉笑中讥诮。裴氏在读书人中是清流魁首,裴询也是时任家主多年,这朝野上下素来受到敬重,时日一久,他也自恃身份,读书人那套孤傲清高他自是也有,当下便只听庾滉说这么一句,面上神情丰富一些他便有些受不了。
只看他脸色淡了下来,将茶盏往几上一顿,“自是有事来相商。”
相商?你也知道是相商?怎的还到我府上来摆起谱来?!
庾滉面色未变,心中却腹诽开来。要不是为了探这老贼嘴里的话,他才懒得与他周旋。
“既是有事,不妨直说。”庾滉坐在上首座位上,管家忙上来添茶。
裴询等着厅堂中的下人都退了去,他才启唇将腹内的盘算说了出来。
庾滉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听罢裴询的话,他还笑了笑,可这笑不过一瞬,簌地便变了,他放下茶盏,冷寒的语气夹着那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端地让裴询打了个冷颤。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凭什么以为我庾氏非你裴氏不可?我儿也非你裴氏女不行?”他看着裴询,嘲弄地笑了笑,“以往我只当你裴氏虽有一些读书人的酸腐气,却还是有几分傲骨在。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你裴氏在读书人中的声望,怕也是靠着平日这般作秀卖弄得来的,你沽名钓誉到了最后还是为着待价而沽,既如此你裴氏那百年底蕴于我庾氏而言也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