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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道:“父亲,圣上既是明君,就容不得底下人糊弄。况且咱们这位杀伐果断,他若是心里存了疑,往后必是不肯再信于我。这样的买卖着实不值当。”
庾滉沉吟,心里未尝不觉得这话有理,只是他心里不顺,到底还是刺了他一句,“好好的官宦子弟,怎地开口闭口就是一股商贾味儿。”
他这般挑刺,庾浚也不想再忍他,“父亲,我听闻妇人一月总有那么几日不虞,您莫不是也得了这病症了?”
庾滉伸手指他,怒道:“你这逆子!”
“儿也是关怀,父亲莫生气。”庾浚也不惧庾滉那已然如墨般气怒的脸色,他掸了掸袖子,淡声劝道:“父亲,您应当保重身体。气大伤身,您老年岁……”他顿了顿,话却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然而那未尽之语,在场两人谁都明白。
庾滉嘴唇颤抖,直道:“逆子……当真是逆子啊!”
一到地儿,不待马车停稳,庾浚掀开车帘利索地下了车。他怕慢走一步,庾氏家主颜面不保。
府里管家来迎,碰见庾浚刚开口叫了一声“公子”便见庾浚风似一般没了影儿。
“家主……”待回头见到庾滉那漆黑如墨般的面色,老管家便知晓了,定是这父子两人又吵了起来。
第196章
族中子弟此番进京无非是庾氏想借新皇登基、朝堂空虚来为将来计。庾滉作为掌家人自是要先对族中子弟进行一番告诫,等到晚间,一行人才从书房出来。
家中晚宴已备好,酒过三巡之后,庾浚借故离席。庾滉那时已经微醺,适逢一个子弟过来敬酒,正好为庾浚做了遮挡,等庾滉一杯酒下肚再想起找人,却已然遍寻不得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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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劳顿,秦黍早就疲累不堪,这厢好容易有个地方落脚歇息,哪还管得了其他,是以等庾浚过来时,秦黍早就进了梦乡寻周公了。
秦黍这边睡得酣熟,宅子中的下人倒是好一阵忙活。庾浚知道秦黍已经睡下,便叫下人不用忙活,他自去了洗漱后,原打算回厢房就寝,但脑子一转,步子一拐还是转回了他原先在这处的寝房。
秦黍一夜好睡,晨间醒来正要叫人进来伺候,却不想一转眼便见窗边的塌上静寐的人。她一边惊疑,一边披了衣服下床。
榻上并不好卧,庾浚身材钦长,比之以前这个头是又长了些,是以看着就有些缩手缩脚之态。
秦黍也是无聊,她就坐在踏脚上,仰着脸用视线描摹这有些时日都未曾见过的人了。
昨夜沾了酒,又因着连日来的公务,庾浚倒是趁着这个机会睡了一场好觉。到了素日醒来的这个点儿,人便随着时辰睁了眼,也不知是昨儿一宿好梦让人松弛了心神,抑或是旁的缘故,庾浚甫一睁眼倒是未曾察觉近侧多了个人。
还是秦黍出了声,提前叫人回了神,“少将军,这几日可见是累着了。”
庾浚抬眼,见是她先是愣了一息功夫,而后便扯了笑道:“有没有告诉过你,少将军的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说着,他便从榻上起身,秦黍扶了他一把,故作惊讶道:“这处难道不是客房吗?怎么现在倒成了将军的寝房了?”
庾浚穿好靴,起身睨了她一眼便笑,“你脚下踩的这片地儿都是我的地界,自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是是是,少将军向来是一言堂,现下我更是到了将军的地界了,那自然是将军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了。”秦黍跟着起身将自己的衣服系好。
庾浚见状上下扫了她一眼,然后便一把将她的手捁住,肌肤相贴处,透着凉意儿。
他问:“几时起来的?好端端地你候着我做什么?”
屋外头寒意蔓延,但这屋里铜盆里燃着炭火,不曾冷到哪里去。秦黍见他话里有嗔怪之意,哪里不晓得他的心思,便道:“我昨日便到了,可也不曾见过将军的面儿。我自是不比将军铁石心肠,今早儿睁眼知道人在这儿还能寐着心睡得着。”
她温声婉转地表达了惦念之情,刚好与先头庾浚关心的话成了对照,这下可好,庾浚倒也不好再就着此事不放。他故作不悦地瞪了秦黍一眼,但眼里的笑却减弱了这一眼的威势,是以秦黍倒也不惧他。
两人笑说了几句,底下人过来侍候洗漱,待晨间饭食用罢,这一日才算是真正地开张了。
“这几日族中子弟先后入京,昨儿才算是人到齐了。家里要办家宴,二则还要议事,所以昨儿就没过来了。”庾浚喝着茶,将昨儿没来的缘故点了出来。
秦黍嘴里吃着蜜饯,闻言便笑道:“您这是正儿八经的正事,我晓得。”
庾浚不知她是真晓得,还是心里存了意见故意这样说的,可秦黍向来面上的神色都掩得好,她若是不想让人瞧出来什么,那旁人是瞧不出一点儿来了。
庾浚觑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茶杯一放,他说:“那你便和我细说说你都晓得些什么。”
秦黍也不怯,她刚才那番话是真心实意的,倒不是为了和庾浚闹心思。
“早先裴氏、郗氏因罪退出朝堂,这牵出藤带出瓜的,朝中一大半位置便就空了出来。这般其实倒也称了皇上的心,朝堂之中原先都是先帝的旧臣,真才实学者有之,左右逢迎者亦有之,如今趁着这机会正好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清出朝堂,皇帝心中未尝不高兴。毕竟师出有名,左右不耽误皇帝的清评。”
她看向庾浚,“你们庾氏趁此机会召族中子弟不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朝堂之中谋得一席位置?”